天道何时情动(54)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她们目光相接。

45 ☪ 与君逢

◎她们的关系不清不楚。◎

静昭仪像是碰到滚烫的茶水一般收回了视线,心跳的频率从未有过的快,瞬息之间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周遭一切。

方才的梦境似乎被女人尽收眼底,她回忆起那人眼中了然的神色和丝毫不做掩饰的戏谑,下意识咬轻轻住下唇,脸颊烧起来。

余光瞥到桌上未完成的刺绣,她们平日也就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绣好的成品托宫人拿出宫外卖掉,还能赚些钱补贴吃穿用度。她拿起针线与绣绷,似乎这样就能让她静下心来,将方才的情形忘掉。

直到又一次走错了线,怔怔挑出错位的细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一旁小几上的线香才走了不到一半,总共过去也没多少时辰,她却如坐针毡,好似已经过了很久。

她素来喜静,宫人深知这一点,是以虽是白日,院内仍旧静谧,似乎落针可闻。唯有风声吹动叶片,沙沙声中,方才的一切好似一场没做完的梦。

半晌,她轻叹一声,将刺绣放回桌上,取下指上顶针,拉开木门。

似有所感,潇洒倚在树上的女人也向她望来。

目光交汇之时,静昭仪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却没想仍旧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宋晚只能看见婆娑树影和被地面反射有些刺眼的阳光。

她蓦地生出一种逃离的欲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要靠近。潜意识是如此陌生,以至于静昭仪怔在原地,忘了下一步打算。

但暖风吹拂而过,她不知怎的竟已走到树下,抬头与那人再次对上视线。这一次,她瞧见女人伸手拨开了层叠碍事的枝叶,她得以在现世毫无保留看清她的相貌。

“你……能看见我?”

与梦境完全重合的话语,静昭仪想,但这一次,她用了确认的语气,就好像那场梦境已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如同现下的交集。

她不像是蛊惑人心的鬼怪。

虽这样想,但静昭仪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她好似一只扑火的飞蛾,常年的凄冷使她本能地靠近唯一与众不同的温度,眼前的所有都好像她这个深宫可怜人为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

她不敢眨眼,忧心下一瞬这场面就将破碎。臆想注定存在不了长远,但若让它停在此刻,也算是留存了无数个瞬间。

宋晚本以为无休止的沉默将会由祁空握取主导权,但长久的对峙之下,静昭仪终于轻缓地道:

“你在的地方太高。”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句话像是冒犯,年轻不懂事的小孩总是无意间冒犯无可亵渎的神明,但话音落下的同时宋晚瞥见祁空的神情,分明与她的猜想完全相反。

祁空垂下的眼眸和虔诚的姿态让她恍惚以为,自己才是需要被高高捧起的神明。

但片刻的疑虑如浮光一般掠过,眨眼的功夫一阵风扫过,静昭仪下意识闭上双眼,却在视觉封闭之时察觉那人的声音竟近在咫尺,仿若在耳畔响起:

“是么。”

她惶然睁眼。

片刻的功夫,她竟与这位每日坐在树上看她的女人靠得极近,甚至手背被她垂落的衣袖扫过,并非虚幻的光影,而像是真正的布料一样,沾有活人的体温。

但她的呼吸又那么冷。

愣神间她往后退了几步,后腰却抵上庭院中的石桌。院中宫人一时间不知去了何处,好像都消失了,只剩她与这来历不明的女人。

“你要将我怎么样?”她强自镇定,其实手心早已被汗湿。没来由的紧张笼罩了她,却并非是恐惧,而是连她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情绪。

“怎么样……”女人重复着这句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惊慌失措炸毛的小猫,毫无威胁可言,“你说呢?”

这大抵是最没有新意的风月话本。

静昭仪不知为何会想起小时候偷看的风月话本,分明志怪小说更适合她们。她现在的心绪像极了背着大人偷看话本的时候,同样的脸红心跳,夏意裹得她密不透风。

她便不服输似的与那双眼睛对视。令她惊讶的是,她并未从中看到侵略的神色,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潜入行宫后妃居所的女人会想要什么。慵懒的神情让她显得好像对周遭漠不关心,戏谑不过心血来潮——万物生死、轮转枯荣,她眼中从未有过什么。

兴许是二人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逗弄终于使她感到无趣。她退回了静昭仪以为安全的距离,先前的不正经从她身上消失,尽管宋晚明白那不过是她惯有的伪装。

“我没什么恶意,小姑娘,”她弯起眼睛微笑,“你可以称呼我被冠以的名字——祁空。”

静昭仪得一丝喘息,伸手向背后,撑住了石桌。

祁空却对她的沉默早有预料,仍旧维持着无害的模样:“不请我进去喝杯热茶?”

这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套近乎开头。祁空对俗世的事务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知半解的征兆来,炎炎夏日,宋晚以为此时应当以冰镇绿豆汤或酸梅汤为佳,实在不行也有从井里打上的凉水,都是消暑解渴的东西。

但静昭仪抿了抿唇,点头。

“随我来。”

木门再次被推开,院内的宫人从她与祁空对话的那一刻起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茶壶里的茶已经凉了,她轻声问道:

“冰镇酸梅汤可以吗?”

祁空一愣,随即应道:“多谢了。”

宋晚不知她是否有察觉到自己行为的违和来,但在静昭仪的余光中,祁空远没有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样自在。她修长的手指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捻了捻,圆润整齐的指甲至少证明了她并非已逝之人,静昭仪悄悄松了口气。

早前膳房备好的酸梅汤已经不太冰了,但祁空并未多言,接过碗勺优雅地向嘴里送去。像一名真正饥渴的旅人那般,她很快地喝完了,尽管静昭仪从她下咽的动作里看出片刻迟疑,称赞也并非出自真心。

真是怪人。

她无意识绞紧了手帕,却本能地对未曾到来的命运感到不安。

她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但祁空却仿若有读心术,安慰道:“别紧张,我不过路过此地。”

她除了路过以外大抵也没有别的理由,几次三番……

哪儿来的几次三番?

宋晚试图回忆,却被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拉回了梦境之中。那些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的过往总是在脑海中蠢蠢欲动,她不由得怀疑有人将它们锁了起来,才会造成现在这幅光景。

但祁空属实是不会找理由,她看上去不像是常与人打交道——或者说,常与活人打交道。在她的印象里,除了自己,祁空根本没给过其他人什么好脸色。无论是玄凤、胡应然,又或者是在这个梦境中称自己“渡空”的无念,都在她这儿屡次碰壁。

这让她恍惚有了一种错觉,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在祁空的社交圈中是最特殊的存在。

这个念头有些……荒唐。

她下意识地否认了,却又找不到真正用意支撑结论的理由。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惶然,抓不住自己的命运。

“路过行宫后妃的居所,然后在此逗留良久?”静昭仪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她冷然掷下这句话,却见祁空神色不变。

“身有所负,不便行动,”祁空淡然解释道,“不知昭仪能看见,想必多有叨扰,本无意冒犯。”

静昭仪却再次垂下目光,她莫名抗拒着从祁空口中听见这个让民间妇女羡慕的名号,似乎嫁入帝王家便是享荣华富贵与无边喜乐。她知事实从来不是世人想象的那样。

“……别这样叫。”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比起提议,语气更像是哀求。她在掩盖着什么,内心中有未曾意识到的秘密就要对眼前的女人倾诉而出,却让她像坠海的人只能拼命抓住离得最近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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