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39)

阿熏从谢太行的书房中出来,正好看见蔽天大雪。

尽管是荒年隆冬,花圃里的花枝和植草依旧被修剪得十分利落整齐,它们大多都出自阿来之手。

阿熏驻足花圃间,心里怅然。

没想到阿来她们竟这样死了,连尸首也找不到。到了明年春日枝繁叶茂时,又有谁给谢府修剪花枝?

……

阿来依旧在孤舟上醒来。

没有任何铁链的束缚,她平躺着的孤舟与前方一艘略大的船收尾相连,豁嘴男子正站在船头手持长篙放声高歌。

阿来想起铁叉活生生地从自己肩部抽离时她晕了过去,此时醒来时两岸收拢,河道窄了很多,看似快要到达目的地。

伤口被粗暴地贴了一块止血膏药,依旧疼痛难忍,肋骨断裂之痛也持续在折磨着她。

豁嘴男子将长篙一丢直接跳下船,刺骨寒冷的河水淹没膝盖,他浑然不觉,徒手将两艘船拖到几根木头架起的简陋码头边,把阿来拎起来丢了上去。

没交代任何话豁嘴男子便自行离开,两艘小船没有任何依附,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阿来又痛又冷,蜷缩在空无一人的落雪码头。

几番醒来想要找个温暖避风之处,却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间她好像被阿母抱入怀中,粗糙的手温柔顺过她的头发,在谢府简陋的后院中带她开蒙,教她认字识理,解说老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

“阿母……”

阿来紧紧抱住自己,纷飞的晶莹六角很快覆盖在她小小的身体之上。

眼泪从眼角滑落,被冻结成冰。

几度在幻觉中感受到了温暖,那温暖就在河的彼岸,她很开心地想要跨过去,饥肠辘辘,迫切想翻出个烤红薯吃。

阿来跑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她看见阿母站在河的另一头向她摆手:

回去。

听不见阿母的声音,只能从她的嘴型看出在说什么。

回去,你命不该此。

阿来迷茫之时三根手指落在眼前,她大为惊骇,忍不住喊出声。

这一喊让她醒了过来,依旧在冰天雪地中苟延残喘。

疼痛使人清醒,痛彻心扉。她明白继续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有人吗……”

她不能死在这儿,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有人吗!救救我……”

连续的呼喊让她的喉咙仿佛被粗砺的石头狠狠地刮磨,当无法再说出一个字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有辆马车穿过风雪而来,阿来不知道被谁抬上了上去,不知道是谁灌了她一大碗水,她只知这碗水救了她一命。

在温暖的马车中再次昏睡过去之前,有个念头浮于脑海之中:

肯定是谢太行和云孟先生的人。

既然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我蛰伏在卫子卓身边,那么肯定不会让我死的。一切的折磨只是为了让我尝尽苦头好乖乖听话。

这群畜生。

知道自己不会死,阿来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张破被子,一身血污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宽松的麻衣。

床角没有任何帷帐,甚至连屋内也不设任何摆设,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墙角一盆碳火。

她身上的伤被更认真地处理过,肩头过大的伤口两端被黑线缝合在一起。阿来略略吃惊,想起阿母曾给她说过此缝合术,据说不同部位的伤口应采用不同的缝合手法,缝合之后伤口能够快速愈合,世间只有不到一只手的神医能够行此技法。

阿来试着坐起来,尽管肋骨和肩头的痛楚依然难捱,但总算能够自如行走。她推开小屋的门,外面是一处满地枯叶的凌乱廊院。廊院内没有任何雅致的景观,只有一位瘦瘪白首老者站在院中,一身薄薄的单衣被寒风吹拂紧贴身体,头顶上的稀疏的头发比凌乱的胡须还要少,远看此人就像一副没有丝毫血肉的骷髅。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双手捧着细细研读,似乎没发现身后有人在看他。

阿来觉得他很可笑,穿成这样站在寒风中读书,仿佛着了魔一样。也不提醒他,就坐在原处看他,琢磨着他是否就是会缝合之术的神医。

大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老者将全卷看完,昂首吟唱:

“……于乎,小子,告尔旧止。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天方艰难,曰丧厥国。取譬不远,昊天不忒。回遹其德,俾民大棘。”

阿来听他高歌《大雅.荡之什》中诗句,狂悖不羁,想来应该是位官场失意的腐儒。

老者把竹简握在手里,似早就发现阿来,问道:“你可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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