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的颜色(14)

从楼上下来的,有人狂笑,有人痛哭,也有人立时转身,去与人争价。

性德仰面倒在金钱交织的地毯上,他的发带已散,一头黑发蜿蜒而去,白衣只余一件外袍,衣裳半解,晶莹如玉的肩头,无数青绿淤痕一直漫延到衣裳里。

听到脚步声再响起,他连指尖都不曾一动,这里第几个,他连记都不曾去记。

那些人,他们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去,或有些不同,或有些相同,但都与他无忧。

他听到那脚步声一直到他头边,默止,像是谁跪了下来,良久不再动。

不是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三千两了么?这人会浪费时间。

性德缓缓睁眼,却忽得眼底一热,竟是一滴泪,直直落进他眼里去。凝眸看去,却是那日园中,在他跪时蹲下的男子,穿牙色单袍,长发及肩,不束不挽,只静静的跪坐在自己身边,一双清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牢自己。

那男子脸上有一丝讶色,伸出一指来沾取自己眼角的泪放进唇里,却又露出恍然的神情来,笑道:“是咸的,居然真的是咸的。”

性德只看了他一眼,有关他的全部资料已经是调出:封遂,风威镖局镖头第三子,路人甲乙丙丁的小脚色,不是这游戏里的大人物。只是想不到,他竟有三千两金子可以来买他。

性德又闭目,他要做什么,他会怎样做,他并不在心,或者,他就像这样在他身边跪完一个时辰,那也不错,省得麻烦。反正早就有好几个,在他身前看得痴痴呆呆,一个时辰恍然而过,被拉走时嘶声鬼号不休。

然而很快的,他感觉到他的手扶住他的肩,轻轻拉他起来,原本松松披在肩头的外袍一并滑落,露出整个胸膛,冰魄为骨,玉为肌,霜华为肤。而他竟似看也没有看一眼,一刻也没停下,又伸出一手托起性德的后颈,轻轻的将他拢到怀里,在他耳边说:性德,你寂寞吗?

只轻轻,轻轻的一声,淡然如风如絮的飘散。

性德一怔,难得的茫然不解其意。

而封遂却只轻轻拥着他再不发一言,他的身体亦很凉,没有太多温度,性德被他拥在怀里,只觉得一点点淡淡的暖意自他的掌心散开去。随着那暖意散开的,却是欣喜,由衷的欣喜,莹莹有光,奕奕生辉。

“你是谁?”性德心念一动,却又忆起他的全部身份经历,真是可笑,居然去问人是谁。

“我是你啊!”

性德转头去看他的眼睛,绝世美眸,如此深深凝视,这世间没有一个人不会溃败,而他却可以坦然相对,一眼望下去没有半点沉渣旧渍,只余一脉清明如水。

“你是谁?”

封遂略带迷惘的一怔,旋即又笑开,仍是无尽欣喜之色,轻轻拥住性德,他只听到极缓的心跳,极慢的脑波流动,像一个初生的新儿,懵懂而又欢天喜地的踏出第一步。

而性德终没有问出第三句,时间已到,他被带走,一个急色的男人冲进来。性德略有些讶异的看着封遂,那样满心欢喜的笑着,甚至在看到自己被另一个男人扑倒时,脸上也没有半点变色。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性德不是会多想的人,于是当他在他眼里消失的时候,所有的疑问也都归于尘土,这个游戏本就是为了折辱他而进行的,一切的一切,他受得下,便受了;若受不下,便归去。

性德的境遇在全天下轰然传开,众人奔流而来,而身价自是越炒越高。

而随之又有流言,说是那个主人最爱看人怎样折磨侮辱性德,若有雷霆手段折腾得他不死不活的,便是没有钱也可以时时尽兴,若有怜他惜他的,纵是有万贯家财也无用。

谁都会说九天神子哪容轻辱,谁都记得他绝世高华,神采不似世间人。可是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魔鬼,爱看月华被污,芳华被辱,看九天神人凋零成脚底泥。

又一队车马奔进城里,如今要见萧性德的,需是要重宝才得了。

“你姓苏?”赵千江草草看一眼礼单。

“是,在下苏秦。”极清俊的男子,眼角锋芒锐利。

“你是苏良的什么人?”

“在下,正是苏良后人。”苏秦两眼锐利如电,他听到萧性德被辱之事,日夜马不停蹄的赶来,这位师祖,是他一生神交仰望之人,毕生之念,也不过是得见一眼的缘分,亲眼看一看,父辈口耳相传下来的绝世高华,是怎样的摄人心神。自然,即使是眼下站在这万花楼里,他也不信那楼上住着的真会是性德。他只等当面喝出破绽,手中的寒芒就要让这里所有人化为碎粉,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污辱萧性德的清誉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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