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115)

她眼中笼上一层阴翳,攀爬之术……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自己惨死的父亲。十七年前的那个上元之日,她的父亲就是被钉在高高的丹凤门城楼之上而死,门下守卫的禁军、欢乐踏歌的百姓,居然毫无所觉,无人知晓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谁有那个本领,无声无息将自己的父亲给钉死在大明宫丹凤门的城楼之上。除却这猿臂擅爬、轻功了得的兄弟俩,沈绥想不到别人了。

善因最后攀上大雁塔吊死,很大的动机就是以此行为在警告幕后之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犯下的事,有人已经盯上。甚至善因可能是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对当年灭口自己哥哥的幕后之人进行复仇。他以自己不可思议的攀爬之功,在暗示外界——我是正因为擅长攀爬而死。

还有父亲死去时的惨状,沈绥虽未亲眼见到过,但曾听颦娘描述。即便颦娘只用了寥寥几句,却依旧让她悲痛恐惧到窒息,从此以后,颦娘再也不提当年之事,也不许她们提。

颦娘说:“你父亲,被倒悬挂在门楼之上,割喉放血而亡。他的背后,负着十字状的木架,双掌双足皆被长钉贯穿钉在木架上,使其双臂张开,双足并拢固定。”

想到此处,沈绥的面色白了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阴郁,她将此事暂时搁置。

身侧响起了脚步声,忽陀捧着两只白鸽走出了船舱,来到她身旁。

“大郎,给益州、荆州分部的信我已写好,是不是现在就发?”忽陀询问道。

沈绥见甲板上无人,便道:

“发,莲婢提到的事儿是要尽快查的。”

忽陀点头,双手一托,一左一右两只白鸽立刻展翅,向着东西两个方向扑棱而去,很快消失在山川烟雨迷蒙之中。

“大郎,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回船舱休息?距离秭归,还有一个时辰的船程。”忽陀关心道。

沈绥摇了摇头,道:

“船舱太嘈杂,我需要清净一下,思考一些问题。”

忽陀不再言语,安静地站立在沈绥身侧,默默相陪。看着大郎负手立于船头的背影,忽陀不经意忆起,当年他落难江南,在运河边的贩奴船上被挂草而卖,有一位十六七岁、青衣佩刀的书生乘船路过时,将他买下,从此救他脱离苦海。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般负手站在船头,渊渟岳峙,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沉。

沈绥似乎有了倾诉的想法,打断了忽陀的追忆,道:

“忽陀,你替我多盯着郝、江、李三人,我现在不能在他们身上查出更多的线索,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我提一点,你多留意李仲远,他有些可疑。”

忽陀奇怪问道:“为何?”

“我之前找此三人谈过,郝、江二人的锦囊都是妻子绣的,只有李仲远未婚,他的锦囊是从某个娼妓手中得来的。这代表着锦囊的源头未知,再加上李仲远是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常年生活在益州一带,与利州只隔了绵州、剑州,也有关联,或许有物可查。当然,我还是认为,这与扶风法门寺的锦囊应当没什么关联。若有关联,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现在,只能等益州那边的伙伴查清李仲远的背景,看看是不是与利州武氏势力有关,才有后话。”

“大郎,您既然如此不相信李仲远与扶风锦囊之间的关联,又何必要去查呢?其实我也觉得,此事或许不过是三娘子诓骗您的。”

“她是诓骗我。”沈绥苦笑道,“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存了对我的试探之心。我觉得,她所提到的上船后被人盯上的感觉或许是真的,但是所谓郝、江、李三锦囊之事,也不过是她生拉硬扯,强行与扶风锦囊关联上的。她真正的目的,一是想告诉我有关扶风法门寺锦囊密信的事,她是想试探我的态度,看我是否是站在瑾月这一边的。二是想试探一下,我是不是真的与千羽门有关。”

“看来,三娘子已然改变了试探您的角度了。”忽陀说道。

“是啊,她现在开始调查‘沈绥’这个皮囊所关联的信息了,而不是一昧地探究我究竟是不是赤糸。”

“忽陀疑惑,您此番的表现,岂不是完全被三娘子牵着鼻子走了?”他问道。

“是啊,我当场就表明了态度,承认我就是李瑾月阵营的人。同时我还答应查清锦囊之事,貌似也间接承认了自己与千羽门有关联。但这些,其实也都是我想向她明示的,我本不想瞒着她有关扶持李瑾月的事,至于千羽门,我不承认,她也不能知晓什么。她其实本就知道我与千羽门有关,即便如此,也不能等同于她知晓我的身份。千羽门与沈氏,本就是割裂的,没有人知晓沈氏是千羽门的创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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