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194)

沈绥只觉,自己走的这一条路真是如履薄冰。天地浩荡,竟是少有真心相助之人。

张说心中却留存了一些疑惑,沈伯昭,与莲婢相识不久,当真是如此用情至深吗?竟是能为了莲婢与堂堂掌兵公主晋国作对,丝毫不惧。沈绥虽掩饰得极好,政治嗅觉极其敏感的张说却依旧觉察了出了一些此人的野心,沈伯昭不简单,他当是想往上爬的。不论沈伯昭目的为何,目前却可为他所用。此人心并不坏,莲婢交与他当可放心。有野心不怕,男儿总该有些抱负。沈伯昭是个谨慎持重的,知道分寸。张说身体每况愈下,想要重回朝堂,怕是要在此一搏了。

九龄啊九龄,你我结义兄弟之前途命运,王朝之前途命运,竟悉数系于一个柔弱女子与一个六品司法小官的身上,不可谓不悲哀啊。

一生宦海沉浮的张说,在罢官后,逐渐觉察出了这个王朝盛世长歌中出现的一些不和谐的音律,他似有所觉,大唐皇朝暗中竟然潜伏着诸多危机,储嗣问题、边患侵扰、奸佞当道、地方节度使逐渐脱离掌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盛世天下,让他这一代老臣,难以放心啊。

***

三月初九,天阴云罩,日头并不明朗。冷暖尚算舒适,山风吹拂,寺间风景愈发怡人。

沈缙坐在客房院子里,正在擦拭自己的焦尾琴,这些日子日日抚琴,再好的琴也会磨损。蓝鸲在她身旁侍候,上好的山泉水冲开碧绿的茶叶,这是寺庙给的最好的山茶,清泡风味最佳。

“二郎,饮茶。”蓝鸲端着茶盏,递到了沈缙手边。

沈缙伸手取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忽的一晃,就看不远处院墙边那颗樱花树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樱花正烂漫的时节,那人仿若躺入了一片粉色的软云中,樱瓣朵朵衬着她俊俏的面容,她抱着刀,侧身坐在枝桠上,一条腿垂下,微晃。

清风拂过,樱雨飘落,美景如画。

“二郎,那不是……千鹤吗?”蓝鸲疑惑道。

沈缙眼神闪烁了一下,拉住蓝鸲,向她说了一句话。蓝鸲点头,对着樱树上那人喊道:

“千鹤君,何不进院内饮盏清茶。”

千鹤笑道:“多谢二郎相邀,千鹤方才饮了一肚子水,实在喝不下茶。”

蓝鸲问:“何故饮了许多水?”

千鹤回答:“因我方才刚练完刀,一身汗,口渴至极,便至寺中井边饮了个饱。”

蓝鸲又问:“因何这一大早的便要这般苦练刀法?”

“因沈大郎一大早便去寻三娘,我与无涯不好留下,只得避开。我无事可做,便习练刀法。”千鹤笑着回答。

“那又因何来此处?”

“寻樱香而来,在我家乡,樱花每春开得极美,千鹤甚是怀念。”

蓝鸲不再问了,但千鹤知道,是沈缙不再问了。方才一连串问答,不过是沈缙借着蓝鸲的口问出的。多日来的疏远与怀疑,已经让沈缙不愿靠近自己了,所以她亦不靠近她,就这般,恰好。千鹤嘴角看似洒脱的笑容,略有苦涩。

她从腰带中抽出尺八,用袖子擦了擦吹口,放在唇边,吹了起来。这是一首咏樱之曲,平城京的宫廷中时常得闻。吹着吹着,千鹤忽的想起,那年她八岁,站在藤原家的廊下阴影里,偷偷看着远处院中的那株樱花树下的筵席间,她的生身父亲,怀中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亲热。她的养母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

“看见了吗?看见了,就记住,你和他没有关系。”

尺八曲调急转直下,抽噎难续,她喉头哽咽,竟是罕见地吹不下去了。

忽而闻得一声悠远的拨弦,是沈缙抚琴接了她断了的音,咏樱曲的调子简单,她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眼下便流畅地弹奏了出来。

沈缙重复地弹奏了两遍,千鹤心绪转好,调整情绪,接续而上,久违了的琴箫合奏,终于再现。悠悠乐声,回荡在寺院之中,隐隐地透着股悲戚怀远之情。

***

沈绥攥着那个物件,手缩在袖子里,心情莫名得紧张。就在她的斜前方,张若菡正手持两部经书,准备送回书架上。

她们正身处玉泉寺的藏经阁。今早她去寻张若菡时,恰逢张若菡正打算去藏经阁。张若菡对她有些爱理不睬的,沈绥只能跟着她,于是两人径直就来了这里。张若菡这些日子借了不少经书来看,看不完的就手抄下来,现下是来还经的。

见书架过高,张若菡踮着脚尖将书卷放上去很是费劲,沈绥连忙上前,站定在她身侧,接过她手中书,放了上去。

“莲婢……”忽然拉近距离,让沈绥的紧张变得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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