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205)

小赤糸是个急性子,心里也不怎么能藏得住事,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她看到郡主老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提了书箱就最先走了出去。赤糸故意磨磨蹭蹭,等到人都走差不多了,特别是张若菡离开了,她才偷偷摸摸地出了学堂,往学院的西南角行去。

笃学亭,就在学院中庭西南侧的假山群中,那里很隐蔽,几乎也无人会去。

尹子绩赶到时,李瑾月已经等候多时了,而且亭中并非只有李瑾月一人,令尹子绩没想到的是,贺先生居然也在。

“这……”尹子绩很是吃了一惊。

“莫误会,某与郡主半途偶遇,这就跟了来。子绩,你坐。”不等尹子绩出声,贺知章就抢先解释道。他的状态与课堂上全然不同,很是放松,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潇洒的气息,与尹子绩说话的态度也非高高在上,显得很是平易近人。

尹子绩上前,先向贺先生行师礼,再向郡主行半礼,这才在石墩上坐下来,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贺知章上,又将目光投向了李瑾月。

李瑾月似是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她道:

“子绩,今次我约你出来,是想与你谈一谈有关若菡的事。你们都是我的侍读,我不希望你们关系一直不睦。我就是想单独问问你,你与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尹子绩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贺知章。贺知章笑了笑,道:

“你们谈,就当我不存在。”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了亭柱上,解开腰间的酒囊,拔开木塞,灌了一口酒,面上登时露出惬意的笑容,亭内也开始溢散出酒香。

尹子绩与李瑾月此刻内心响起了同样的心声:怎么可能当你不存在啊!

只可惜,不管这两个孩子内心如何不情愿,今日怕是必须得在贺知章面前谈一谈她们本想谈的事了,因为根本糊弄不过去,贺先生给她们心中的压力太大。

关于自己与张若菡之间的矛盾,尹子绩倒也不打算向郡主隐瞒,反正这件事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自也不怕承认。于是她爽快道:

“上学首日,我与她初见于学院那颗老梧桐之下。彼时有一只幼猫困于树上,她立于树下,我上前询问她可是想救猫,她说是。于是我攀上了树,救了猫。中途我不慎摔下了树,但并未受伤。她一直很紧张,我就想逗她玩,让她轻松一下。却不曾想她很是不开心,对我冷言冷语,甩脸便走。”

李瑾月蹙着眉听她说完,默了片刻,问:

“就这样?”

“嗯,就这样。”赤糸点头。

李瑾月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这算什么矛盾?值得你这些日子一直这般欺负她?”

“我气得不是她对我冷言冷语,我气得是她竟然与先生……”提到先生时,她看了一眼靠在亭柱上闭眼假寐的贺知章,见贺知章没什么反应,她才压低嗓音,凑到李瑾月耳畔说道:

“我气得是她将我爬树摔下的事与先生告状,这实在太不够义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爱告状的小孩,幼稚!”说这话的时候,赤糸一双秀眉皱得紧紧的,显然对这件事很是介意。

到底谁最年幼,谁又幼稚……李瑾月内心很无语。

“你怎知她告状?”不过李瑾月很是奇怪,她觉得那日张若菡和无涯来得很是匆忙,看起来并非是事先与贺先生接触过。

“不是她告状,先生怎么知道我爬了树,还摔下树来?”尹子绩很是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这……”李瑾月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饮了酒一直在假寐的贺知章发话了:

“你赶到甲号学堂门口时,我看见你左足靴子外侧蹭了一些青苔,右手背上有抓痕,身上的泥土、残叶,都集中在你身体的左侧。裙摆有被压过的褶皱,衣袖上还蹭着一些梧桐树皮碎屑。综合以上线索,我推测出你刚刚爬过院里的老梧桐,左脚蹬住梧桐树皮时,不小心蹭到了树身上的青苔,以至侧翻而下。你有些身手,在半空中调整了摔落时的姿态,蜷缩身躯,以身体的左侧着地,我想你可能怀里护着什么。近日院里的大花猫刚下了一窝小猫崽,它们的窝,就在老梧桐下那片青瓦堆旁。你爬树,应该就是为了救小猫没错了。”

小赤糸目瞪口呆地望着贺先生,李瑾月也是一时间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们此刻内心只有一句话:贺先生料事真如鬼神!

“瑾月、子绩,某教你们,看事情决不可被其表象所迷惑,多思考思考,这件事是否合乎常理。而一切你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也决不可轻易地下结论,多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例外,是你自己想当然了。”他坐直身子,面带微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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