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233)

“你怎的……这时过来?快进来罢。”张若菡轻声道,声线微颤,暴露了此刻她心绪的波澜。唇角抑制不住的喜悦弧度,却又使她看起来愈发的柔和沉静了。

“不了,我靴子脏,不要污了你房里的筵席。我就几句话说与你听,很快便走。”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倒盏茶,你先喝下。瞧你,唇上都起皮了,可得多渴。”张若菡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唇,沈绥握住她的手,顺势轻吻而下。

张若菡挣开她的手,抿唇回身,尽力抑制住自己面上的甜蜜笑意,快走几步来到案旁,执壶沏茶,却又瞧见那炭炉上温着的银耳红枣羹。便取了托盘,将茶盏与羹汤一并盛上。当下取得急了,一时未注意烫手,竟是差点将羹汤泼洒出去。她“嘶”了一声,被烫到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暗道自己竟也会这般毛躁。自我嘲讽了一下,便端起了托盘,返身回西窗。

“你先把茶喝了,一会儿将这银耳红枣羹也吃了。”她将托盘放在窗台上,先端起茶盏递给沈绥。然后自己用调羹搅拌羹汤,俯身吹凉。

却冷不防,她那被烫到的左手被那人捉住了。沈绥将喝干的茶盏放下,双手捧着张若菡的手,将自己拴在腰间的玉珩放在她烫红的皮肤上,那玉珩凉凉的,很舒适,缓解了张若菡手上的隐隐刺痛。

沈绥柔声叹息:

“一时不见,若隔三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唉……莲婢,我何时才能将你迎进门啊。”

张若菡顿了顿,略有忧绪道:

“怎么了?谈得不顺?”

沈绥抬眸看向她清淡的眉眼,看到了那眸中的洞悉。她笑了,复又垂眸,道:

“什么也瞒不住你,是啊,我去找她了,但是谈得不顺。”

张若菡的面庞沉凝了下来,道:

“她是不是对我们俩的婚事很反对?”

沈绥微微摇头,道:

“比那更糟糕,她……在自欺欺人。她似乎认为,我提出与你的婚事,其实是在试探她是否有容人雅量。她不认为这是真事,因为她坚信你不会喜欢上除了赤糸之外的任何人。”

“哈,她倒是信对了。”张若菡谑笑道。

沈绥抿唇看她,然后笑着挑了下眉。张若菡红了脸,捏了她手一下,示意她谈正事。

沈绥敛了旖旎的心思,蹙眉道:“所以,显然她现在对我很排斥。你是她的逆鳞,而我作为一个想要辅佐她的谋士,却在上门第一次,就触及了她的逆鳞。她不会容我,即便勉强容我,也会猜忌不断。”

她顿了顿,继续道:

“而当我两日后正式去入宫提亲,这个消息被她知晓后,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那么,你入宫当日,我去寻她。”张若菡道。

“莲婢?”沈绥吃惊地看着她。这件事,她本想自己全盘来处理,不打算让莲婢出面。虽然莲婢曾跟她提过要出面与李瑾月谈,但沈绥心中其实不甚在意。在沈绥的预想之中,这件事,必须要自己与李瑾月正面爆发冲突,才能够解决。却没想到,今日张若菡再提此事,态度却是如此坚决。

“我不会让她去阻挠你入宫,无论如何,你要将圣人的赐婚求下来,这是目前我们最需要握在手中的底牌。否则,接下来的事就进行不下去。”张若菡冷静道。

沈绥一时沉默,她喉头嗫嚅了一下,才道:

“莲婢,你对她真狠。”

沈绥感受到张若菡身躯微僵,顿时察觉自己失言,忙道:

“抱歉,莲婢,我不是非难你,是我说错话了。”

张若菡清眉颦蹙,伸出手来附上沈绥的面颊,道:

“赤糸,我何尝不心痛,但我别无选择。我七岁时就是她的伴读,一整个童年都陪在她身畔,我太了解她了。可是,我其实又不了解她。自从……你家中出事,她就变了。那年她十三岁,一整年都未曾与我见过面。翻过年头来,她便封了公主,随军出征了。此后她在外,行军打仗,成婚嫁人,整整十一年,我未曾与她见过面,书信寥寥,言不由衷。我不知道她在此过程中经历了哪些事,心态上有何变化。五年前,她终于回来了,原因却是因为她丈夫萧八郎战死,母亲也忧郁而死。她痛失两位亲人,我实在不忍,便去看她。可她……看我的眼神却很不对劲。”

沈绥点头,握住她附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轻轻摩挲着。

张若菡低头道:“我懂你的心情,你与她之间,其实还维持着当年孩童时那般真挚的赤子之情,你觉得我对她太狠,太过绝情,是情理之中。但我与她之间,早就变了,早已回不到过去了。她已不是我的卯卯郡主,我亦不是她的伴读莲婢,从她对我生情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形同陌路。她与我之间,不该有那样的情感,那是灭天绝地之情,成全不了任何人,只会毁了所有。为了她好,也为了我们所有人好,她必须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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