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241)

“五年前,八郎死了,母亲也因为父亲的无端猜忌,和宫中某些恶毒妇人的陷害忧愤而死。我真的,万念俱灰,只觉得此生已然活得没什么意思。我几度拾起短剑,想要扎进自己的心脏,但最后都作罢了。”她苦笑出声,问:

“你可知,我为何没有自刭?”

有泪水在张若菡眼中积蓄,但她依旧未回答,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是你们,准确来说,是你。”她吸了吸鼻子,侧身,手肘撑在了案上,仿佛不这么做,她就会栽倒一般,“呵……莲婢,你说你性情乖僻,无甚友人,这是事实。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的友人,只有你们,与你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珍贵的时光,我觉得此生我都再也找不回那样的时光了。

赤糸她……咳咳,赤糸她真的令人羡慕,羡慕到嫉妒。”说到这里,她不知为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在阻止自己呕出什么来:

“我真的……呵……妒忌她。她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把她曾经带给我们的希望和梦想,就这样甩脱下来,交给我们去完成。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却已经成了我的梦想。她就是我最向往的自在快乐,她回不来了,所以我知道我的自在与快乐,也从此不会再回来了。

她或许就在远方等着我,但我们之间是刀山火海,只有一条狭窄的索道供我前行,一个不小心就会栽下去。因而我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前行,一点一点去走向她。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走到,或许这一生,都遥不可及了。

我常做梦梦见她,她告诉我:你还不能死,你得撑下去,小兔子,你最爱的萝卜叶子,就在目所能及却不可触碰的地方。呵呵呵呵呵……尹子绩,她走得好啊,她这一走,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悌无信,不知廉耻,她就是个忘八端!咳咳咳……”她痛苦地咳嗽起来。

“卯卯……”张若菡的泪水已经打湿了面颊。

“我……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你会爱上她,你们分别时,她才多大?你又多大?你就爱她爱得那么深刻?这一等……就是十七年!这许多年来,到底谁才在人世,谁却又死了,我都分不清了。但我也得谢谢你,因为你眼中无我,我才能活到现在,想尽办法让你爱上我。这好像成了我的人生意义。”李瑾月疲累地说道,她终于抬起赤红的双目,望着张若菡,道:

“莲婢,我问你,既然你如此地爱她,又为何要背叛她?是不是你也觉得这些年的坚守,已经失去了意义。”

张若菡默然流泪,跽坐的身形却依旧笔挺。她倔强地平视着前方,即便伤心透顶,却依旧哭得悄无声息。

李瑾月苦笑,这就是张若菡啊,如此的倔强,这才是她的本性。就连哭,都要哭出她那出尘不染的高洁与坚强。

“卯卯,很多事,你并不清楚。我的坚守,我从未有一刻放弃。而我也从未背叛过她。”

“是吗?”这话,听在李瑾月耳中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一个即将嫁给某个陌生男子的女人,却说自己对朝思暮想十七年的青梅竹马依旧磐石无转移,这话,她还能信吗?

“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同意嫁给沈绥,给我个理由。”她问。

“因为,她是个合适的人,是个值得嫁的人。”张若菡道。

“呵……呵呵呵呵呵……”李瑾月觉得很可笑,“这就是你的理由?”

“啪”,李瑾月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案,怒然拔身而起,吼道:

“你不如说,是为了一脚踢开我!是为了逼迫我再也不能纠缠你!”她暴怒地在大堂内徘徊。

“卯卯,我从未想过要撇开你,即便这些年你始终不愿放下这段不该有的感情,我也从未有一刻打算撇开你。”张若菡看向她,冷静地解释道。

“不该有的感情?你对赤糸的感情就是该有的,我对你的感情就是不该有的?!”李瑾月的胸膛在急剧地起伏。

“李瑾月!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这大唐的嫡长公主!若赤糸在世,我与她结合本就希望渺茫,换了你,那更是绝无可能!我所说的‘不该有的感情’,你该懂是什么意思。人,都要量力而为,否则就是任性妄为,是不自知!”张若菡冷声道。

李瑾月仿佛被气笑了,连连点头,道:

“好,说得好,好一个任性妄为,好一个不自知!所以你嫁给那个沈绥,就是量力而为,就是自知,是吗?张若菡,你!”她怒而逼近张若菡,却又生生止住,愤然甩袖,咬牙慨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张若菡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们不要吵了,我只与你商量,你不要嫁给他,我也不去纠缠你,我们……还回到从前好吗?”李瑾月压低声线,放下身段,蹲在张若菡位置前,拉起她的手,低声下气地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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