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244)

于是片刻的沉默之后,皇帝起身,走近沈绥身旁,将她扶起,和蔼道:

“佳偶良缘,两情相乐,朕又怎么能不成全呢?沈爱卿,聪慧颖敏,多次替朕分忧,朕自当有所回报。爱卿请婚,朕这便赐婚。”说罢哈哈大笑,喊道:

“高力士,还不立刻备笔拟诏?”

“喏。”立在一侧,身材高大、面庞白净的中年大宦官笑眯眯地应道,转身去准备。

“臣深谢陛下恩德!”沈绥深深弯腰拜道,仿佛脱力了一般。皇帝垂眸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可在一旁张说的眼中,皇帝那深沉难测的眼眸里,又漠然间并无沈绥的影像。眼前的这个九五至尊之人,仿佛透过沈绥今日的请婚之事,想起了某些早已故去的人与事。

张说暗自沉吟。

“卿家,切记夫为妻纲,不可太顺着她。妻有女德,室可安宁。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修家齐身,不可疏忽啊。”他忽然俯首,凑近沈绥耳畔,低声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仿佛一个唠唠叨叨的酸腐儒生般,使得沈绥一时之间愣住了。

“道济,恭喜了啊。”不等沈绥反应,皇帝却忽又变脸,笑呵呵地看着张说道。

张说忙拱手,皱纹都笑开了:“多谢陛下成全。”

“哈哈哈哈,今日,朕真的是多喜临门啊!届时喜宴,别忘了分朕一杯喜酒。”

“陛下不嫌,自当敬上。”张说笑道。

一刻钟后,当沈绥手执赐婚谕旨走出偏殿之时,仰头望着漫天倾注的大雨,她有一种大梦恍惚之感。

李白依旧等候于殿外,看到沈绥手执谕旨而出,不由笑着遥遥拱手,以示恭喜。

张说拍了拍沈绥的肩膀道:

“贤姪婿,择吉,尽早上门提亲罢。”

沈绥微微有些发白的面庞渐渐恢复了红润,郑重一揖道:

“多谢张公相助。”

张说摆摆手:“那是我侄女,我自当上心。”

老头子还挺傲娇的。

张说、沈绥与李白三人,各执一伞,下了明堂,走入了雨幕之中。积水打湿了靴沿,沈绥却浑然不觉。她此刻心中也不知是个甚么滋味,骨头好似都轻了几分,那自是喜悦无匹的。可心底却又沉甸甸的,仿佛千钧之物压将其上,使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不知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矛盾万分。

这时,张说忽的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阔别三载再见圣人,他却已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君上了。”

沈绥与李白皆看向他,李白目光中透着疑惑,沈绥却若有所思。

张说苦笑着摇摇头,一时悲慨,望着天际倾盆而下的雨幕,叹咏道:

“东北春风至,飘飘带雨来。拂黄先变柳,点素早惊梅。

树蔼悬书阁,烟含作赋台。河鱼未上冻,江蛰已闻雷。

美人宵梦著,金屏曙不开。无缘一启齿,空酌万年杯。 ”

李白骤闻当代文宗即兴赋诗,兴奋起来。张说每念一句,他定自己跟着念一遍,好似含饴口中,反复咂摸滋味。待到整首诗吟诵完,李白剑眉倏然紧蹙,面色阴沉惶然了下来。他默然不语,之前见到皇帝,受到赏识的喜悦,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沈绥感受到了身旁李白的情绪很明显地低落了下来,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口的郁积愈发沉重了。

三人默默行至端门口,张说与沈绥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张说的马车很大,李白与他同车而来,也当同车而往。

可李白却说:

“张公,您先归去吧,白还想在城中走走,晚点归府。”

张说默然瞧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好,太白且留心积水路滑,早些归来。我张府,为你留门。”

李白眼中忽的涌起泪水,他抿了抿唇,只是拱手一揖。

张说又看向沈绥,道:

“伯昭,你呢,是归府,还是去大理寺?”

“绥想先归府一趟,张公先行罢。”

“好。”张说也不多话,登上了马车,率先出了端门离去。

沈绥与李白话别:

“太白兄想去哪儿,是否需要绥捎你一程。”

“不用了,伯昭兄弟要归府,往北走,我要去桥南,你我不同路,就不必麻烦了。”李白道。

沈绥明白了,道:

“太白兄可是想去那天津桥南的董槽丘家吃酒?”

李白一愣,随即呵呵笑了,道:“伯昭兄懂我。”

“我与太白兄同去,我也很怀念董槽丘家的酒,今日着实想喝。只是有急事归家,只能打酒归去,不能与太白兄同饮了。”

“无妨,伯昭兄请。”

“太白兄请。”

两人同登马车,前方披蓑衣戴斗笠的忽陀一扬鞭,马车滴滴哒哒使出了端门,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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