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369)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黑影的面颊,一个蓄着短须,面上倏无血色的中年汉子,正满面惊诧地望着那一坐二立的三人,张口结舌,半个字说不出来。

坐着的人一点也不着急,手边竟然还放着一盏热茶,她端起茶盏,吹了吹,饮下一口,才不紧不慢道:

“掌柜的,你方才送了个大礼包给我千羽门,也不问问我们千羽门愿不愿意收啊。你太客气了,那礼包啊,我收下了,但是之后那些栽赃陷害、恐吓威胁的戏码,就别上演了,瞧着没劲。”

“你你你你……”那被称呼为“掌柜的”的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还是一个字说不出。

“我我我我?”她站起身,笑着往中年男子身前走去,拱手一揖,笑道,“呵呵呵,在下沈绥,久候掌柜的多时了。”

“你……怎么会知道……”

沈绥在掌柜的五步之外立定,左手杵刀,右手背负,笑然道:

“嗯,是我不好,深夜不请自来,吓着了掌柜的,总得解释解释到底是为什么。

是这样的,今日我到这客栈,看了外观第一眼,就发现似有不对。门口一对石鼓,左面那一个,其上似乎有磨损,也有一些泥点残留。这石鼓也有大半人高,说是泥点溅上去了,似乎太过牵强。若说是小孩子贪玩,攀爬上去,却也不对,这泥点子瞧着也就这几日粘上去的,眼下鹤壁人人避开白展客栈,也不会有人来攀爬白展客栈门前的石鼓。此为疑点一。

这疑点二,便是正大门一层之上的屋檐瓦当,参差不齐,松脱了许多,还有几块碎了。却只有东侧有此现象,西侧不见,应当是被人多次于东侧踩踏过。

还有疑点三,便是那扇窗。窗框松脱,向外倾斜,窗框底下的木料被磨得发亮,显然是时常从外摩挲开启的现象。

哎呀,你可不知道,我身边有一位道长,常年替人观风水,看阴阳宅院,入目的宅院建筑,没有一百,那也有八十,时日久了,便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一观建筑,和谐与不和谐之处,瞬息便知。若不是他提醒,这些鸡毛蒜皮般的小破绽,或许连我也会忽略。

于是我就想啊,这八成是哪位相当熟悉客栈的人,在这几日时常攀爬,从这扇窗出入。白展客栈已然被我千羽门买下,什么人会如此偷偷摸摸行事呢?似乎从前这家客栈的伙计是最为可疑的。我打听了一下,当初,是你亲自将唐十三一众引入天字号房的。之后的热水茶食,也都是你亲自送进天字号房的。最关键的是,有伙计说,在唐十三等人到来之前,一连有两位富商想要定下天字号房,都被你拒绝了,你的说辞是这天字号房早有人预定,但是几个伙计谁也不知这位早有预定之人,究竟是谁。

你似乎与这位唐十三郎早已相识啊。

可是我又奇怪了,你为何要这般不辞辛劳地攀爬进入白展客栈呢?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放不下的呢?我想不通,想不通我就不想,我就守在这里,让你来告诉我答案。我是谁,想必你很清楚吧,这鹤壁县城内,你也有不少眼线,我这一入城,你们就盯上了我。我入白展客栈调查,定也有你的眼线在暗中窥视。于是我放出话来,说我看破了唐十三逃跑的计策,并决定不再调查白展客栈,让你们放下心来,想必你们今夜就会有所行动。

看来我猜得没错,唐十三虽然逃了,但他也不会轻易让我好过,给我备了一份欢迎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她掐指一算,道:“算起来,今日是唐十三杀人后逃脱白展客栈的第七日了,他留给我的死亡讯息,尸体堆砌出的‘七’,我估摸着,也就是指得今日将有事发生。而我从河阳一路抵达白展客栈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七日,这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唐十三留给我的东西今日必会给我。看来我猜得没错,这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

这时,楼下传出了上楼的脚步声,不多时,又有三个人走上楼来,其中两人还抬着一个人。他们将人放在了沈绥的脚旁,道:

“门主,送来了。”

沈绥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凑上前去看了看那个被放在地上的人,道:

“此人,剃头束发,发式与我天/朝上国不同。这种发式,是东瀛人的发式。他身上这一身的衣物,也是东瀛的款式。但是这个人,却并不是东瀛人,而是你这客栈的伙计吧。观他头皮,他的发,明显是在他死后剃去的。我的人在这县城中问了一遭,好像有个伙计,在当日白展客栈出事之后,就失踪了。此人本是逃难来的难民,孑然一身,也无亲属,杀了他,你当不用烦心有人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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