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400)

范阳城外一片坦途,几乎见不到多少山岭。大部队休整的地方,有一处蜿蜒的清澈河流。不少女兵因为热得受不住,都去了河边擦身戏水,以解燥热。沈绥独自一人,拿着水囊,坐在上游河边一棵绿荫繁茂的枣树下,喝水解渴。忽陀守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蓝鸲推着沈缙,颦娘提着食盒相伴身旁,一起向忽陀走来。忽陀转身看向她们,颦娘上前,低声问道:

“大郎如何?”

忽陀摇了摇头。

沈缙扭身,抓住颦娘的衣袖,道:

【颦娘,我去罢,你就不要去了。】

颦娘知道自己并不善于劝说,心想还是让她们姐妹单独谈谈罢,于是点头。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沈缙,蓝鸲便推着沈缙走近沈绥。待到沈缙来到沈绥身旁,蓝鸲也退去。

【阿姊,用午食了吗?】沈缙见沈绥沉默不语地坐着,也不看自己,便率先发话道。她将食盒递给沈绥。

沈绥扭头,冲她笑笑,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有两个白馍,一碗醋渍山菜。她拿起一个馍,一口咬下,大口吃了起来。

沈缙瞧着她,一肚子话噎在嗓子中,半晌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于是她也只能拿起另外一个馍,慢慢吃了起来。待到她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沈缙饮下一口水,沉吟了许久,未及开口,忽而觉得反胃,刚刚吃下肚的食物,在不自觉地往上泛。

“琴奴,用食的时候,要学会不去想。”沈绥忽而开口道,“这是我这些日子,新学会的本领。”

沈缙捂着嘴,眼圈又红了。

“她告诉你了。没关系的,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比你表现得更糟糕。她转述给你听,当会柔和许多,可我是直接从笔记之上看到的血淋淋的事实。”沈绥平静地说着,“她告诉你了也好,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也难为她了。”

【阿姊……】沈缙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避开那个话题不去触碰,转而道,【你就打算这么与阿嫂僵持下去?】

沈绥不答。

【上一辈的事,与阿嫂无关,她何其无辜?】

“我又何尝不知。但是琴奴,我需要时间。”沈绥淡淡回道。

【你到底是不是将对了一的心思,转移到了阿嫂的身上。】沈缙问。

沈绥深深叹了口气,道:“琴奴,她是我的妻子。我在乎的是她,不是她的师尊。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为什么?】沈缙皱眉。

“她尊敬她的师尊,也后悔最后未能好好与她的师尊告别。在她看来,她的师尊被迫吃下……是极其可怜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去认为,即便我理智上明白了一的无辜,我的感情上也绝不能在一瞬就接受。琴奴,我问你,你接受吗?哪怕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只是站在你沈缙的立场上,你能接受这样一个人吗?你劝我去接受了一这件事,可你自己其实也根本不能接受。”

沈缙默然,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在不自主地颤抖。

沈绥喉头颤动了一下,转而道:“我不想说一些难听的话刺激你,我也说不出口。我只能说,这件事上,我与莲婢站的立场不一样。她终究站在了她师尊了一那里,她要为了一说话。可我,则站在我们父亲的立场上,站在沈家人的立场上。不管了一何其无辜,我无法接受一个,吃下我血肉至亲的人。哪怕只是想想,我都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阿姊,你和阿嫂是夫妻,她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们不能同仇敌忾?】

“琴奴,她是我妻子,她是我最爱的人。但是我们毕竟是两个人,我们之间,丢失了十七年。这十七年看似毫无阻碍,我们重逢,相爱,成婚。但我们错过了彼此之间最关键的成长阶段。在这十七年里,陪伴她成长的人是她的师尊了一,她母亲早逝,了一对她来说与她的母亲其实并无分别;而陪伴我成长的人,是你们,是我们父亲留给我们的千羽门,查明当年真相,为我们父母亲洗刷罪恶冤屈,是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

她的成长,教导她要报恩。我的成长,告诫我要复仇。这差别太大了!这十七年遗失的彼此陪伴,才是导致她与我站在不同立场的关键。她不能抛却教导她成长的师尊而完全站在我们沈家这一面,我也不能完全不顾沈家人的立场,就没心没肺地毫不在意了一被迫之下做出的事。”

【可……真正的敌人,难道不是安娜依吗?】沈缙缓缓道。

“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安娜依造的孽。但是孽已然造下,就必然会有负面影响。我们现在,都被这个负面影响缠住,暂时无法摆脱。琴奴,我真的需要时间,短时间内,不论是我,还是你,其实都不能接受这件事。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今日将这些想法都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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