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666)

小姑娘似懂非懂,眨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张若菡的侧脸。张若菡偏头冲她一笑,道:

“你的公主以后啊,会是一个坐在至高位上的人。你是她身边唯一的伴侣,玉环,你任重而道远啊。”

小姑娘闻言忙问道:“我该怎么做?我是不是该看很多的书,才能帮她。”

张若菡失笑,道:“对,你是该看很多书,但是书不能白看,你要看书以明理。理是什么呢?是这天下运行的规律,是人与人之间来往的规律,你要洞悉这些规律。如此,你才能知道治理这天下的真理在何处,那么以后如果你觉得公主犯了错,你才能匡正她的作为。正如太宗与长孙皇后一般,明君贤后,成就一段后世佳话。”

“这些是我能做到的吗?我才疏学浅,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跳舞与唱歌,只知道弹奏琵琶,其他的东西,我很愚钝。或许,我单单只是做一个能够陪伴她的人,就很艰难了。”小姑娘在显得很不自信,她也并非什么都不懂,显然她明白,即便李瑾月登上了皇位,她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是很不现实的。她与李瑾月的情,世人并不理解,也不可能接受。

张若菡也蹙起眉来,这个问题,也是她始终在担忧的。李瑾月当真能与杨玉环走到最后吗?世人对她们之间的情感是不可能接受的,那么杨玉环就不可能名正言顺,永远只能是宫中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笼中的金丝雀一般,永远也不能如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般,凤凰展翅,翱翔九天。其实这千百年来,后宫妃子又何尝有自由快乐之人,哪怕长孙皇后,哪怕最后登顶九五的武皇,也是一辈子在宫廷争权之中度过,她们自由吗?快乐吗?凤凰尚且如此,又何况金丝雀呢?

但是张若菡却知道,此时她决不能说丧气话,杨玉环需要她的鼓励,需要她指明一个方向。既然李瑾月注定了要走上这条路,那么杨玉环未来的道路也已然确定,如此,何不积极面对,早做筹谋,方是正道。

于是她展眉回道:

“能不能做到是未知数,但去不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若你因为最初的怯懦,就不去努力,那么永远也做不成。你与公主,要走的道路,比他人要艰难十倍百倍,哪怕我与伯昭也不能与你们相比。公主一直在努力啊,你可得跟上她的脚步,千万莫要叫她瞧不起了,她虽爱你,一直保护着你。但若你始终在原地踏步没有进步,与她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再也不可知心相随,她也指不定会厌弃了你。”说完此话,张若菡暗中吐了吐舌头,心道:卯卯你可饶了我,我这是为了鼓励小姑娘才这么说的,你可千万别让我一语成谶了。

杨玉环果真紧张起来,忙拉住张若菡的手,恳切道:

“若菡姐姐,我不要她厌弃了我,您可千万要教我啊!我什么都学,什么都肯努力,我一定要变得优秀,变得让她始终能够刮目相看!”

嗯,好志向。张若菡笑道:“年轻者常立志,但是要立长志才是最为艰难的。你能坚持下来吗?”

“能!不能也必须能!”杨玉环眼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之火,“若菡姐姐,我拜您为师,学习道理和学问。您监督我,但凡我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您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斥责我,杖责鞭笞,我都能咬牙受下来。”

张若菡摇摇头,笑道:“你若愿意跟我学,我自当倾囊相授。杖责鞭笞却不必,你自己监督你自己,吾日三省吾身,君子慎独啊。”

“慎独是何意?”

“慎独是指……”

这一个午后,张若菡给杨玉环上了第一堂课,直到夜幕降临,二人竟是忘却了时间,直到腹内空空饥肠辘辘,才想起了要用晚食了。侍女们早已备好了食案,端上来时张若菡问了一句李瑾月与沈绥是否出发了。侍女回答已然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张若菡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今夜忠王府的晚宴,卯卯和赤糸能达成目的。这是此后最为关键的一步,若是行差踏错,怕是前功将尽弃。

……

当李瑾月与沈绥的马车驶入位于永嘉坊的忠王府的时候,夜幕已经全然降临了。忠王亲自率手下幕僚谋士们立于正大门下相迎,阵仗颇为浩大。李瑾月与沈绥孤单二人,只带了程昳与忽陀两个随从,相比之下,真可谓声势薄弱,相形见绌。

可李瑾月与沈绥却并未见丝毫胆怯之意,大方上前,拱手与忠王见礼。

“长姊,伯昭先生,某可将你们盼来了啊,哈哈哈……”忠王笑得很开怀。

沈绥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年轻亲王。身材颀长高大,继承了李家人的特征。面容英俊,有几分圣人的影子,只是眉宇间显得阴郁许多。头戴紫金冠,蓄髭,一身麒麟纹绯袍,腰缠金銙鞓带,佩云龙珩瑀,足踏麂皮皂靴。乍一看倒是气宇轩昂。虽然之前他们有过几次照面,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打量忠王,得出的结论有一个——此人心绪愁结难以抒发,心怀大志能力却不足,力不从心时有之,暗发狠毒之心,却做表面文章,好虚名,恐寿数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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