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骋少年(28)

作者:阿荒 阅读记录

晚上,江寻醒过来,一片幽暗,只有一只微微的烛光,一跳一跳,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他感到手边有一股凉意,才发现七皇子坐在地上,挨在床边,握着他一只手腕。七皇子露出的手臂、袖子、衣襟,都是血。江寻心里一紧,然后想起,父亲已经走了。走得那样惨烈凄凉。

他拉起被子,把自己捂在里面,雨还未过去,雷声已经没了,可那时的雷声还历历在他耳边。被子裹着他无声的哭嚎,发抖,捂住了他的痛。

像是有感应一般,就算江寻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七皇子仍然惊醒过来。他看到面前蜷缩成一团的江寻,用力挪动麻了的身躯,站起来,俯下身,轻轻张开手,用怀抱拥住江寻,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天,江父死讯出,被归为畏罪自尽。

圣旨下,江家被查抄,江家母妹被贬为娼籍,江寻被贬为漠北行宫苦役,今生不得离开驻地。

出发往漠北之前,江寻住在劳役营房,因为他是戴罪之身,被关在一间牢房里。

不顾章先生的劝阻,七皇子去劳役营房找江寻。可真见到面了,又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也好。”最后,还是江寻打破沉默。他拿出那根紫檀簪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塞进七皇子手里,七皇子不接,两人僵持着,江寻忽地说了一句:“这一生,不必再见。”

七皇子睁大了眼睛,江寻垂目,两人没有四目相对,可江寻眼中的决绝,他看到了。

“你在想什么,江寻。”他问,却又不是问。

他最害怕的,就是他猜中了江寻的心思。

“你是不是在想,要用余生去复仇?所以你要先斩断和我一切联系?”

江寻没有回答。

七皇子的呼吸急促起来,“你要如何去?太子的势力大到可以由他心意遣散天牢最深处的侍卫,连我要做什么都不过借他的光,这样的人,你要怎么去斗?他为了一场诬告可以筹谋数年,这需要怎样盘根错节、眼线遍地的网织罗列,你想过没有?”

江寻的脸色比之前更冰冷,七皇子从未见江寻露出过这样神色。

他一时情急,不顾江寻抵抗,紧紧抓住江寻的手臂,脱口而出:“江寻我求你听我一句:不要去送死!”

江寻听了这话,双眼一亮,怒目圆睁,挣脱七皇子,拿起手中那根紫檀发簪,一下折断,扔在地上,冷冷一句:“我江氏一族生死,何曾敢与你有关。”

七皇子听了这话,怔住,许久,没有再说什么,跪地把簪子的碎片一片片收拢,抱在一块手绢中收好,起身,只说道:“我会让你平安回到我身边。到那时,我亲手为你戴上它。”

留下他带来的包袱,七皇子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身,一字一字,字字都像刻在心上一般郑重,“你要保重。”

不知七皇子走了多久,天光已暗,四壁寒凉。江寻打开七皇子留下的包袱,里面有御寒的衣物,银两,还有一本他们俩一起编写的诗集,第一首就是石桥下的那四行。

他闭起眼,看见石桥下模糊字迹。其实那时他已看出,那字迹,是陈年的血,与石色相溶,变成深褐的灰。

看到那首诗时他还不知道,原来也有这样的时候:没有谁负了谁的心,只是有些人的分离,并不是因为不再相爱。

闭着眼,他仿佛能听见金色的鱼游过他们的肩,微风清波,日影反射在桥底,像发亮的纱的游丝,中间,荷池浸润青石,水花拍在云纹,字句映照,撇捺间,像一个不小心出声的秘密。

“小八,喜欢么?”他转头,看见身旁那幻影问他。

“喜欢。”靠着冰凉的石墙,他说。

“很喜欢,很喜欢。”

☆、二二·离人

几天后。

离城时,江寻手脚都戴着镣铐。他一直低着头,直到一处,他才抬头望了眼,只这一眼,押囚的监官一鞭子打过来,打在江寻鼻梁上,绽开一道口子,流下血来。

“看什么看?罪臣之子,也配抬头看景王府的墙瓦?”

小江低下头,再没抬眼看。

那个湖心岛,会再盛开成一座花洲吧,等冬去春来。

可是,他的冬天,不会过去了。

因此一役,太子势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第二年一切太平,唯独深冬时圣上染了风寒,迁延不愈,朝野都在暗地议论太子随时可能登基。

江母与江妹被贬入娼馆后,七皇子请章先生打点,将她两人安置妥当,如今都城局势不稳,一旦太子登基,江氏余族死生难料,七皇子前去探望江氏母妹,言及圣上身体,江母很平静,说,这一天早晚会到。

江母拿出一个包裹,请求七皇子,有机会去漠北猎苑时,捎这个包裹给江寻,言其中有一封书信和一些御寒衣物,还有能使冻疮愈合的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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