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骋少年(33)

作者:阿荒 阅读记录

“父皇登基后几年,战事才彻底平息,追授牺牲的将领时,发现这一族只留下风浣这一个孩子,她生母难产而死,风浣孤苦无依,父皇就赐风浣国姓,写入同宗,封为公主,从小养在宫中,百般娇宠。

“可风浣果然是将门之女,幼时就已不爱娴静事物,抓阄都能爬歪,抓住了骑射归来的三哥那把弓,稍大点就整天跟着哥哥们打闹,尤其是武功最好的三哥。

“三哥一开始还嫌弃她,后来风浣和三哥打赌,打了一场,竟然让风浣赢了,那以后,她就与三哥形影不离,直到三哥入仕,再到三哥出征。

“三个第一次出征那日,风浣让我陪她偷偷出宫,想暗中送三哥一段路,结果从来不哭的风浣,从宫中哭到城郊,早就被三哥发现了。

“三哥就像风浣每次任性不守规矩时一样,不理她,没想到风浣哭得更厉害,最后三哥由着她,眼泪鼻涕都抹在他戎装上,等到风浣哭晕了,才让我把她背回宫来。

“后来她还偷了骑射场侍从的猎装,帽子大到都能盖住她的脸,她却义正辞严,说要去投军,要跟着三哥打仗去,宫人拿不住她,碰到父皇来了,把父皇气到笑出来。

“我是真的以为,我们兄弟没一个能逃过,可至少,至少至少,父皇不会把风浣当棋子了。我怎么会那么想呢。父皇……呵。

“风浣之前写来几封家书,她知道三哥总在外,特别交代我转交,写给三哥的那封,要我等到三哥从战场归家,再亲手交给三哥。

“我应该看看的。如果我看了,我就知道,三哥一定会心软。一定会瞒着父皇,瞒着我,抛却前程,眼看着父皇对他多年来的信赖灰飞烟灭,就算那样,他也一定会给风浣庇护。

“也许三哥和我一样,也信父皇不会拿风浣当棋子了。可他又和我不一样,他直到风浣出嫁那时都相信,相信父皇让风浣远嫁的不得已,而不是把风浣当一份大礼去换几年安定。

“三哥又怎么会不知道帮助风浣出逃是下策。我能猜到,他的本意是相信父皇心底依然宠爱风浣,想带着风浣一起向父皇求情。三哥一定也做好了准备,要付出很重很重的代价。

“哪知道有人,手那么快。不知耕耘了多少年,暗暗把情报网铺得那么大,拉拢的人那么多,边地传信,竟比逃回来的风浣还要早到。

“他可真有耐心。一年年养着这张网,一时用到了,一击致命。”

七皇子撑着书案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那些书册被他攥在手心,碎裂成烧过的残烬一般。

章先生摇了摇头,“殿下,逝者不追,当早做应对啊。”

七皇子咬咬牙关,压抑着,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应对?我只想让他死。”

没有点名,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章先生赶紧劝道:“殿下,时机未到。太子的破绽太难找,殿下辛苦收集这些年,也只有有限的证据,还撼不动他这样树大根深的势力,加之宫中有皇后襄助,要寻得一击致命的时机,必须耐心等待。”

“我知道……”七皇子松开拳头,坐回椅中,“死太便宜他了。”

然后,他忽然自嘲般笑笑,但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寒冷,“到那一天,我要他还清每一条他用来铺路的人命,我要他也看着他珍视的人,一个个惨死。”

☆、二八·下山

时隔六年,山门再次轰然打开。只有迎接或送别门中同道时,才会开这山最沉重的玄玉石门。

方茧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粗布麻衣,戴着一顶不大的斗笠,脸藏在阴影里。

他刚跨出山门,就转身朝内,缓缓,双膝跪地。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站在山门内,面目身形却是清秀青年。

青年垂目看方茧,眼神冰冷。

“师父。”方茧道。

“记住,你只有三年。”师父道,“你的命,你要挥霍,我管不了。”

“师父。”方茧又深深叫了一次,伏身叩谢。

“不送。”青年道,甩袖反身走向山门内的方向,沉重的玄玉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轰鸣。

山门已关得严实了,方茧仍跪着,对着冷清的石头磕了清脆的三下。他知道师父听得到。

但他也知道,再叫不了一声师父了。

下山后,方茧先去各地行走了几个月,然后就一直待在云银城,贩货为生,挑一扁担两筐货,戴竹斗笠,粗布麻衣,一双草鞋,走南闯北的货郎打扮,从城郊到城里卖农货,再在城里进些东西,到城郊农田一路叫卖。

十几天后,从云银城出发了一队车队,前后都有保镖护送,队尾还跟着云银城民众,都是一脸惋惜不舍,有的还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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