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事(12)

柏原回过头来,笑意温和的抱过她,只是口中的话却很不温柔:“阿爹与你出气,日后若有人这般说你,你就自己上手揍他去!”想了想,万一女儿不是人家对手会吃亏,又道:“打不过就来告诉阿爹,阿爹帮你打。”

柏冉笑眯了眼睛,露出长了半粒的小白牙,点点头:“嗯!”有亲爹言传身教,她立刻就把这话记在心上了。

动静闹得极大,另一边与同辈人正说着话的寿星翁谢回不能不知道,直到姜璟瑞被自家仆从带走后,他老人家方领着谢诚谢简兄弟二人怡怡然走来,先让阿茹抱柏冉到后院去,而后再朝宾客们拱了拱手,致歉道:“不慎请了恶客来,搅扰诸位兴致,老夫深感不安。”

一句话就表明了谢家立场,也是,被姜璟瑞咒折寿的可是这家的外孙。众人忙回礼:“岂是谢公之过,竖子无礼,正该教训。”

姜璟瑞出言咒一尚未满周岁的婴孩,其行可鄙,柏原若什么都不做的认了,才叫人瞧不起。何况,姜璟瑞为人轻佻混账,在帝都走狗斗鸡,欺男霸女,众人多少都知晓一些,一开始就在心中有一个不论出了什么事,总是那个一向都品行低下的人的过错的第一直觉,见柏原动手,非但没人责备,还要传出他的慈父之名来。

寿宴一毕,宾客散去,柏原便往后厅,到谢回跟前一跪,恭恭敬敬请罪:“今日是岳父好日子,小婿莽撞,生出是非来,还请岳父教训。”

谢回亲扶他起来,含笑道:“不过一个浑人,也值得你这样?”他与临淄侯一般的年纪,却已须发皆白,面容也更添了几分慈和。柏原又告罪了一声,不管怎样,在岳父寿宴上大打出手,总是他理亏。

谢回品行高洁,素来便是刚正之人,年轻时子孙皆惧他,到了年老,反越发慈蔼起来,劝过爱婿一回,想了一想,又叹息道:“也是世道沧桑,竟有姜氏这般的混账人在朝——眼下还算好,陛下心肠软,只做个守成仁君倒也无妨,只怕将来皇太子若是幼年即位,届时主幼国疑,必生一乱。”

说姜氏混账却非完全其祖上是杀猪的缘故。世家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地方有才德兼备者,他们也会奏请天子征辟。因此,有识之士入仕后,若能修身齐家,约束子孙,整顿门庭,二三百年后或可成一新兴世家也未可知,自然,庶民要想出头比起世家子难上百倍也是有的。

因此,姜氏出一皇后,虽不屑他家凭后宫裙带显贵,倒也没人与他们为难——世家在脸面上从来都是很大度。可惜姜家人自己常寻事作死。言行粗鄙倒罢了,村里来的,读书少,众人不与他们计较,念及皇后毕竟不同于寻常妃嫔,椒房新贵这等做派有伤国体,宗正还上奏,派宫中执礼官前去教导。

姜家要与那时的姜皇后做脸,也好生学了。很用心学了一个月,这下好了,姜家成了有文化的流氓。言语稍微雅相了,处世依旧毫无原则,族中子弟走狗斗鸡,调戏女郎尽有的,在朝者唯利是图,将趋利避害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时人提起都道无赖。

也是到了后来,京兆季氏摆宴,当今顾皇后大父、已作古的顾老太公一见姜氏父子也在,当即大怒,颤巍巍的扶着孙儿的手,高声斥道:“士庶有别,君子耻与贱人同席!”言罢挥袖而去,半分不留情面。姜家丢了大脸,加上当时的姜皇后一力约束,这才稍稍收敛起来。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收敛也不过是装。倒是姜家与顾氏的仇是真结下了。

柏原听谢回念叨了一阵,方携妻儿与岳父告辞,驾车回府去了。谢氏听闻柏原为柏冉出头事,对柏原的脸色也稍缓和了些。之前虽也说话,但其中隔膜二人心知肚明。

到了府里,柏原自去与临淄侯禀报这一日事,临淄侯听到姜家子出言欺辱柏冉的时候,脸色半点未变,道了声:“知道了。”

转头,他老人家就在姜家太公议谥时狠狠卡了一把,姜太公身负军功加上先太后与皇帝的面子,原至少能得“正肃”二字,临淄侯言称“危身奉上曰忠,刚德克就曰肃。实不与姜公配。”皇帝见他家宰相这般说,想想要这般给姜太公贴金似乎是过了些,过犹不及,也不能真当世人都是傻子,便只好给了一个很平常的“平”字做谥号。

相对柏原把人揍一顿的简单粗暴,这才是真正打脸,又可使子孙数代都一起遗憾的事——当家人的谥号在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家族名誉。姜璟瑞人蠢,考虑不周,但其父姜泰是晓得轻重的,柏冉人虽小,却是嫡长孙,要承嗣之人,关乎柏氏福祚,折寿这样的话,怎能随意说?这事姜家理亏在前,姜泰即便私下愤恨临淄侯阻了他家扬名,却也只好捏着鼻子咽下这个哑巴亏。

若花辞树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