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宿(142)

作者:玊喜 阅读记录

不知何时起,连天大雨不止,十天半月见不得一丝阳光,它也就更加懒惰,索性连院子都懒得去。突然有一天,老僧晨起外出后便没再回来,喂它吃食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再到后来,喂吃食的人也慢慢没了,寺庙里连人影都看不见几个。

野草在花园房檐石阶每个角落疯长,冬天干枯变黄埋进落雪里,来年春天又开始疯长。野草把砖瓦石墙的缝隙越挤越大,风吹雨打,日晒霜雪摧,到最后院内院外已无差别。

“施主”依然住在这里,人来人去,人去到再也没有人。它偶尔跑去旁边的树林里寻些野果野草,吃个肚皮滚圆或半饱再回到这早已破败的寺庙睡个昏天暗地。

热闹荒凉它都不懂,时间流逝也它也不懂,只遵循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出去了还要回到这里。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庙里的野草比以往任何一次春来都要来的茂盛,野草几乎长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腰间位置。穿着破布烂衫的老道徒手把挡在面前的野草连根拔起,生生给自己拔了条小径出来。老道看着眼前自己开出来的道路,单手叉腰,另一只手豪迈的把散落在脸上额前花白乱发一把捋向脑后。

他并没有急着进庙,随手捞出挂在腰间的葫芦,打开小小喝一口,大大喘口气,满足的眯起眼。他抬眼看天光还亮,索性地上躺倒,翘着二郎腿,嘴里叼根狗尾巴草,扯着个破锣嗓子哼起五音不全的小调。

入夜凉风起,老道在这荒郊野外被冻得一个激灵惊醒,睁眼看见夜空明月高悬,饱满如同一个大银盘。

今夜月圆。

老道起身胡乱拍两下衣衫上的尘土,转身往破庙里走,眼角余光瞥见草丛里一团灰白相间毛茸茸的小东西在动,他扭头望去,看见一只花栗鼠在草丛里对着月亮,似乎在虔诚的行跪拜之礼。老道眯眼看一会,心想:倒也有点慧根。

物换星移,光影流转。

花栗鼠离开破庙,被老道带去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那里云山雾罩,四季如春,常开不败的花,吃不完的甘甜果子。没有炎热和霜寒,也没有凋谢和枯萎。没有人来人往来去匆匆,偶见来客也都气定神闲满面悠哉。

它开始有疑惑,有不解,眼神里除了起初让老僧误以为是睿智的空洞之外,多了很多其他的内容。它学会思考,思考来处去处今夕何夕,思考消失的三季和消失的衰败与新生。

老道时常把它揣在袖袍里,打个响指随手拈来一朵浮云,远远起抛脚尖轻轻落上,腾云驾雾东游西荡。成日似乎无所事事的四处吹牛喝酒,喝醉了随手拈多积雨云倒头就睡,老道觉得积雨云睡着有滋味,不像那五彩的轻飘的云朵,甜腻的无趣。

时常他在上面躺着,云层下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导致这花栗鼠被这震在耳边的雷声长期摧残折磨之后,终于遵循本能四处逃窜,一不小心跌下云层让它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腾云的本领。确切说,是恰好砸在一片刚被允许离开出云山的初云身上,初云涉世未深,首次值天日被迫驮了这老鼠。

自从发现自己不会随意摔死,虽还没有拈云唤雾的本领,只要会卖萌,还是有那么一两朵母云母性泛滥,愿意载它一程的。

再后来,老道把它搁袖袍外出,它也学会趁老道喝酒吹牛的空隙偷偷钻出来四处撒欢。它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多,想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某日老道外出,难得没穿那身最爱的破衣烂衫,破天荒梳上发髻,带上玉冠,换身天青广袖长袍。拈云疾走。

落单的花栗鼠不明所以,想是老道走的太急忘了自己,立马小短腿飞舞,蹭蹭搭上朵卷云跟随老道而去。见老道进入一座四面环海满是翠玉竹的小岛,它也立马下云跟上,刚进入岛内就被层叠的翠竹迷了眼,七弯八绕不知道哪里是进出哪里是出口。不知道翻来覆去转了多少光景,实在憋不住对着一颗小嫩竹浇了泡尿。

谁知那翠竹看着个小娇嫩,却早已结出灵元可以化形,虽然化出来还是团碧色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看上去气哼哼,弯腰伸手一把揪着花栗鼠拎起来作势就要扔出去,花栗鼠情急下扭头一口咬在那虚虚的影子上,影子不吃痛稍不留神松了手,花栗鼠逮住机会就跑。

一个玩了命四处逃窜,一个拼了命挖地追踪。直到一前一后跑进琉璃殿都刹不住车,一前一后对着莲花座冲过去,直接把悬在座前来自昆仑山巅的冰魄香炉打翻,极寒之地千年幻化的冰魄落地即融,片刻消弭无踪。

畜生顽劣,竹亦无心,修行无用,散了吧。

突然黑天暗地,失重的感觉叫人瞬间惊醒。却不是惊醒在柔软的床上,还是那间古朴的茶馆,紫色T恤粉色夹克扎个发髻的高人坐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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