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41)

作者:林平 阅读记录

他看上去很悠闲,就像小孩在向别人夸耀自家珍藏,高兴且满足。他低头看了看枪,用手捏着袖子擦了擦枪身给放回了车里,说道:「其实这以前也是我们的东西,火器是前朝就有的,只是今朝废了罢了。」关雨霂不解便问他是为何。方致远笑了笑,说他也不太清楚,又拍了拍推车,侧过身子看了看她,漆黑的眼瞳里映着从大门口处透来的光,深沉却很是落寞,最后吐出一句:「大概是因为不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地上,人晃了晃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又念念有词,随手抚着货车里冷冰冰的火器说道:「不过也没什么。等呈到圣上面前再晓之以理即可,追,还来得及。就等这雨小,等这雨停,等运到京,一切大计便都指日可待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比起像对关雨霂说的,更像是对那批火器说的。

如若真的是一条青天大道,笔笔直不开岔,那确是如此。等雨停,雨一停就运火器,火器运到了便呈圣上,圣上见了便会下旨,旨意一执行就会见效,其效可保大梁千秋基业。可路并非只有一条。关雨霂回着「愿一切如大人所愿」,把明白揣在心里是因为明白对方也揣着明白,只是装着糊涂。但装,终究是装,他会不安的,他会问的,他会像细雨一样来敲窗的,把那些入他梦来的忧虑,一丝一丝地透露给你,仿佛在乞求些什么。

方致远轻微一笑,用手感受着枪的质感与纹路,淡淡地说:「没有愿。一定会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过于温柔,像抚摸着一个初生婴孩,对他寄予了千百种殷切的希望,希望他快快长大,同时又很决绝,好似包括了千百种不移的决心,决心同他一起奔赴北国战场。这让关雨霂想到了那些史书里训练有素不动如山的死士。

『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库房里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人在说话,就好像从未有人说过话。雨落地,风击门,满城萧飒,关雨霂轻眄半闭之门,侧听淅沥之雨,来时濡湿了鞋袜,在这不亮不暖之地更添了几分寒气。这哪里不像如今的境地?她轻吸了一口气,决断已下,又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

「大人可还记得昨日同我说过的话吗?」

方致远依旧背对着她,面对的是仓库尽头的墙壁。是时下午,天落雨而发黯,云蔽日而发昏,此处无烛、无火、无灯,风把全开的门吹得半闭,却没有一个侍卫来扶上一扶。

就好像这南梁的大门。

没有一个人来扶。

方致远顿了顿,并没有很快回话,许久方答道:「怎么会不记得呢?」话音低如雨中闷雷。

关雨霂与他之间隔了数尺,就连听着的话音儿都带着风声,那风声破门而入又带着雨声,雨声又带着树木萧飒声,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闭着眼听,她觉得有些晕,有些站不住。

而方致远一手撑在货车上,且听她说,且听她说。她说「自己心中是明白的」。呵,明白?明白什么?方致远不是不知她在打哪个哑谜,只是想更加确定罢了。

「你明白什么?」方致远发问道。

「大人既已知道,既已同我说昨日今日这番话,又何必再瞒着自己?」

其实,关雨霂早就想说这些话了。在心中拟了千百遍,可说出来还是变了样。这又怪得了谁呢?她太心急,并不想一步一步地来,就先在现在,在此刻,要同他一次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要受不了了,每一次想象,每一次临摹,都是一种对内的折磨,仿佛要把自己对旧事的悲愤给掏空了,把自己对他的情分给掏空了,最后留下一颗心,空空的,连血肉都没有。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要将这些愁这些怨在嘴里都嚼上一遍,再用最好的方式把它们给说出来。就好像在心里筑了一座危楼,夜夜独步京郊城外荒台上,演个千百遍,就为了给那一人看。关雨霂当真觉得自己有些不行了。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家被抄时她哭得稀里哗啦,爹过世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洞房夜里她哭得稀里哗啦,关家院里她哭得稀里哗啦。何况又恰逢这抚州最难熬的雨,天阴引人悲,风喑催人泪,花落花知苦,柳折柳知味。

满是愁与苦滋味,却换相思人假寐——

「我瞒着自己什么了?我并不明白,所以还请你说。」

早知其间苦与泪,哪容语塞闷夏雷——

「大人可还记得我们成亲之后皇上免去你一个月的早朝?」

「记得。」

一问一答。

「大人可认为这运送火器随便找个官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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