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那么依赖我，长大了又那么照顾我，我想到她让我去捡莲灯时候的模样，她说她最喜欢的人是师傅，我想起她对着我说，怀梦这辈子都不嫁，一辈子都跟在师傅身边，我想到她在我怀里欢喜的问我，师傅，你说我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我从她小时候开始想，只觉得这样才不会觉着身上的痛，可是，每每想到最后，都是她对我说，师傅，我恨你。

之后，终于，我的眼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身上也觉得不能更加的疼了，时间突然过得愈发的慢来，我的脑子却愈发的清晰起来。

我不曾如此安静的思考过，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竟然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想，大约是这就是受雷劫的意义吧。

只是我恍惚中想起过青柳那眉眼里的怨，又想到了她对于怀梦做的事情来，我便没有一点的后悔，她的魂飞魄散我受完劫便算是还了，想让我愧疚与她那却是不可能的。

我思考踌躇的是，我娶怀梦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对。

如果是真的为着她好，如果是真的为了那孩子好，我是不是应该帮她找到那个人，然后让他们成亲呢？

我果然还是太自私了，只是想着自己，只是想着把她绑在身边。我太怕一个人，太怕寂寞。

她只是离了我七十三年，我却觉得自己像死过了一遭。我不敢想象要是她永远离开我，我会变成怎样。

我只是一直故意忽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小怀梦了，她变成了一个坚强的母亲，一个心里有良人的少妇。

我仍然不知道情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过往当成笑话看的才子佳人戏场突然分明起来，有情人难成眷属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我清楚。

我要拿什么立场去要求怀梦嫁给我？

她的孩子我可以那么轻易的下手，所以她确实应该恨我，连我也恨自己。

我这么明晰的思考，更觉着时间的难耐。

我可以分分明的觉到时间一丝一丝的流，那么缓慢，原先丧失了的感觉又渐渐的回来，我终于又能感觉到那些外界给我的疼痛。

那疼痛又让我无法思考，我却觉得庆幸。

四十九天，当玄铁锁铐从我四肢上松开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如水一般瘫软，看不见，听不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感觉不到自己的骨骼，只有脸触在冰一般的地面上时我才知道，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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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八章

我向来受不得疼，历了那么多次雷劫，别人只看到我渡得慵懒，却没有人看到我痛得龇牙咧嘴的时候，那种雷在身上走一遍的感觉，总让我感觉像是熟了一回一般。

那带了惩罚的锥心雷霆让我觉得痛到麻木，我不知道自己呕了多少血，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口。

我虽然失了视觉听觉和痛觉，可是那一丝触觉让我知道自己的膝盖被拖下一格格的阶梯，我晓得我被拖下了雷霆劫台。

雷霆刑法最折磨的一点便是它绝对不会让你晕过去，所以我被拖着的时候，神智还很是清晰。

我很分明的感觉到自己窝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尖削冰凉的指尖触着我的脸，却颤抖的那么剧烈。我知道是怀梦，也知道她哭了。

我想我这个师傅一定是个很狼狈的模样吧，我想怀梦果然还是心疼我的，我想总归我还是她的师傅。

可是我虽然欣喜却见不得她的流泪，如今即使见不到我仍然觉得难受。我想对她说，怀梦，你不要哭，师傅身强体壮，铜皮铁骨不碍事的，可是，我觉得血都在喉咙里凝固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怀梦将我抱到怀里，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里的感觉突然又都回来了，浑身没有一处不痛，模模糊糊间想起上一次身体上的痛楚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万多年了，只是却记不清当时是为什么那么痛。

初初的时候我还能听得道怀梦哭着一遍遍喊我师傅，可是我实在疼得受不住，神识便全在了身上的痛处，渐渐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我想着晕了应该没有那么痛吧，可是偏偏看到怀梦哭着的脸时怎么都晕不过去。

我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可是我都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了；我想对她说，怀梦，你不要哭，师傅看着难受，可是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只能睁着眼勉力去看她的脸，恍惚间觉得她的手在我脸上，慢慢盖了我的眼，我看不到她心里便很慌乱，终于勉强听到她哭得有些哽咽的声音对我说：“师傅，你睡会吧。”

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醒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醒过来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也说不了，我只能觉得自己被泡在水里，觉得有人在触着我的身体，我知道那是怀梦，便又安心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