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有红尘(14)

作者:安度非沉 阅读记录

枫树的叶子被吹红了许多,个个心怀红色的怒火,水泥地上散乱着它们纵身一跃的残骸,被人撵过了,样子不太好看。

门口的枫树后,是掉秃了的白杨树和银杏,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还是正午,阳光还算温暖,宁珏眯起眼睛,推着谢一尘走下来,沿着一条碎石小道走入一片小树林,然后停下,她低头捡叶子。

谢一尘闭着眼,双手拢在小腹前,被宁珏扎起来的头发被微微吹动,晃了一晃。

宁珏只是无聊,她把谢一尘推出来之后,很快地把人忘记了。

她低头捡叶子,试图推导出“世界上其实有两片相同的叶子”的结论,但她自己知道徒劳,只是挑选漂亮的捏在手里。漂亮的叶子构成另一条不可见的小道,还像诱饵,引导她远离谢一尘,她就越走越远,捡起叶子,握了一大把,好像握住秋天,回过神时,地上的叶子已经只剩柳树的枯叶,抬起头,一片人工湖出现在眼前。

她扔下手里的所有叶子,估算自己打发了多少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如水潺潺,湖里居然养了两只鸳鸯,成双浮水而过,路过的人都看它们,它们相携相伴,毫不介意,在身后留下波动的豰纹,渐渐消散了。

宁珏今天早到,是因为她彻夜未眠。

晚上,王大说女人没什么事了,可以带回去了。

男人不在,她和女人一路步行回丰收大楼。

女人问她花了多少钱,她如实回答,但女人没有还钱的意思,拧开一楼走廊的煤气灶热了她带回去的菜,两个人吃了饭,如往常一样分道扬镳,各自回自己的楼层。

但晚上宁珏还在看书,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还不至于完全把宁珏看成近视眼,她忽然听见三轮车嘎吱响的声音。

她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往外看,看见一片黄昏的血色。

血是黄昏的血,也是人的黄昏。

她看见男人颜色暗沉,弓着腰,艰难地将车蹬回来,停在门口,倒栽葱一样趴在地上。

宁珏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从男人身上的痕迹她断定男人又出去赌,那六百块一定没有了,说不定又欠下了钱,被人打了半死扔出来,他还要骑着自己赖以生存的三轮车回来,回来,就自顾自地跌在地上死狗一样地躺着,笃定宁珏不会不管他。

她又气又恨,把人拖回来,用热水洗了伤口,男人幽幽转醒,看见宁珏端着洗脸盆撒气,摔摔打打,急忙辩解:“我只是路过,他们非要我去玩,我不玩的,不是我要玩的。”

“呵。”宁珏懒得搭理,男人在赌博这件事上惯于撒谎,谁信谁是狗。

况且大家都不是什么人,是熟人?是亲人?死了就死了,宁珏不管,也不会有警察上门来捉她……就说天黑了自己睡下了,就当他是路边喝酒喝死的,就当他是路边自己扑到车前要挨撞的,就当他出门遇见了劫道的,什么理由都可以,这年头死个人不是格外轻巧的事?人命薄如纸,谁在意他?

这男人没出息,脑子里全是幻想,幻想什么?还能当大老板?他着急一夜之间把钱都拢回手里,衣锦还乡。可不想想当初欠了债,灰头土脸地骗了老婆孩子,夹着尾巴逃了,还不知道追债的要怎么对自己妻小,还在异地他乡赌,现在险些死了。

宁珏给他擦洗了伤口,就让他自生自灭,天色太晚了,她要离开。

男人见她不理,一个劲儿地拽着她,分诉自己不是故意赌的,他只是想用一二百元试试手气。说急了,他就跪下,给自己扇耳光。

他不跪下还好,他一跪下,宁珏脸色铁青:“跪我干什么?我是谁?我是你老婆?你有没有出息?你去跪你老婆去,你去回家看看你们的亲戚朋友,他们怎么看你?你给我跪下做什么?我有钱堵你的窟窿?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你不怕死我也嫌丢人?你膝盖软,别折我的寿!”

男人脸色铁青:“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有什么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信你一次两次,还信你几百次?我是你什么人?再胡搅蛮缠闹这个,我就提刀子抹了你!”

她恨男人忽然跪下,对她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她是他什么人?她讨厌男人这种德性。就是过了这么久,她也才十六,而眼前这个,已经四十五了!

就像是她小时候的那个男老师,用巧克力哄着她进门,反锁门,急不可耐地褪她的裤子,好像剥橘子皮那样,迫不及待品尝果肉。他以为她不谙世事,嘴里污言秽语,她却见过世面,她从小就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她忽然说:“老师,你是要强/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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