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姐姐(11)

作者:赵骊骃 阅读记录

“说什么呢!”小女朋友笑着骂他,“姐姐您来了就在这吃点吧,顺便帮我评评理,我说来这边过年,我妈特地教我调的馅儿,死顾承泽总是埋汰我。”

小女朋友去厨房下饺子去了。

顾承泽把电视遥控递给她说:“星南姐你要看什么可以自己找。”

柳星南说:“过年节目多的,反而不知道看哪个了。”

“是啊,挺奇怪的,现在对着一堆电视电脑却不知道看什么了,还是小时候守点看电视的日子有意思。”

邻舍家亲们在月台上摆龙门阵,扇子扇不完的蚊子,老人说不完的老话,西瓜消不完的夏。嘿,到点看电视了,人们就回家了,再凶神恶煞的大爷也会到点拎着马扎子,拖鞋拍着后脚跟,蒲扇拍着屁股回家追还珠格格。顾承泽和姐姐在六点半之前总在外面疯玩,河道上的树林里,那里有野鸡,黄鼠狼,刺猬,父亲曾在那里抓过一只尾巴很漂亮的山鸡,还有一杆老□□,就是一个铁疙瘩,重的呦,他当时拿都拿不动,姐姐勉强拿的动,父亲就带着她,打过兔子,一枪过去枪筒都是热手的,力道大得很,平时用布裹着放在老家东屋墙角,有段时间镇子上查枪查的厉害,母亲之前就让他扔掉,他都没扔藏起来了,后来那块锈黑的铁疙瘩就没再见了,他跟着姐姐什么都敢干,头顶着荷叶帽,抱着一捧蒲棒,在刚抽穗的芦苇丛间钻来钻去,嘴里啃着半条老茄子或带青的西红柿嚼的满口的涩,心里却很快活,姐姐会偷摘一捧别人家的山药豆给他烤了吃,或者顺一把芦笋回家加辣椒油煸给父亲下酒。

“小时候就算在外面玩的再疯,心里还惦念着六点半时要跑回家里看小丸子的,我姐特会估时间,每次在六点半之前都会支我先回家看趟表,看是不是快到六点半,到了就跑来叫她,每次时间都差不多,有一次抓虫子抓的太高兴,结果晚了几分钟,我喊她,她就从河道拼命往我的方向跑,抄近道去爬大坡,快爬上来时滑了一下,她怀里的罐子滚下面去了,抓了一下午的蚁狮和沙子也一起洒了出去,姐姐气的骂了句“该死的老倒!”,罐子都不要了,还是拉着我往家里跑,因为过点儿就看不到了,就得落一集。”

“我怎么记得承恩是很怕虫子的,头天一下雨第二天早上肯定想办法逃早操,连跑道都不上,因为她怕踩到操场的蚯蚓,我有时候会用木棍挑着蚯蚓故意去吓她,她哇哇大叫很好玩的。”

“这要看具体是什么虫子,我发现我姐尤其怕无脊椎的爬行的东西,比如蛆虫黏虫蚯蚓潮虫蜈蚣类的,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们用注射器注水打爆了一条青虫,溅到姐姐的裙子上,后来我姐就再没穿过那条裙子,我在庙口前的土里挖‘东南西北’玩,我姐就会很嫌弃我,碰都不让我碰她,她最没胆子下玉米地,说玉米地里山蛩最多,除了这些,她野的很,像捞枯叶子一样捞水蛭,白天徒手拎正在睡觉的福大爷,哪见过这样的女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她以前还给我做过一个笼子装油葫芦,全把式啊。”柳星南笑着感叹道。

“我记得那天那集演的是,小丸子和爷爷切开了从花轮家带回来的榴莲,家里的空气顿时被榴莲的味道冲成了屎色,我和我姐看的要笑死了,我问我姐榴莲真的这么臭吗?姐姐说她也没吃过,等以后一定买来尝尝。”

“承恩她惦记的吃的可太多了,看电视时,馋天线宝宝粉红色的奶昔,哆啦A梦的铜锣烧,铁甲小宝里的糯米丸子,神医喜来乐里的狮子头,读个课文也馋,馋迅哥儿的罗汉豆,王鲁彦的杨梅,肖复兴的荔枝,史铁生的豌豆黄,最可怕的是我的弟弟小萝卜头。”柳星南指指顾承泽。

两人正说得兴高,外面一阵吹锣打鼓的吵闹声。

顾承泽说:“这条街上有一家的女儿和邻村的一家儿子结了冥亲。”

看着柳星南一脸不解,顾承泽提议说去房顶上看看。

“她刚死,隔壁几个村都来抢骨头了,那姑娘是得病死的,又没结过婚,价高,虽算不上幸福的出嫁,还是博得了一个幸运的‘出价’。”

上了房顶,刚好能望到那家,那家门前一群男人推着大鼓,锣鼓唢呐,笙管铜镲,围在一起敲敲打打,那家母亲忙不迭地给他们搬椅子倒酒点烟,父亲则喝醉了,拖沓着裤子围着鼓丑态百出。

柳星南依旧十分不解,说:“人都没了,嫁不嫁的,还有意义吗?”

这样,也算嫁吗?

“嫁,在咱们这个镇子上,死了的也要嫁,活着的如果不读书,除了嫁人同样没有别的路走。”顾承泽掏出支烟点了,烟雾氤氲在青年还带着稚气的脸周,他接着说:“这地方的重工发展也有几十年了,大家钱没少挣,可习俗想法再过个几十年,估计也不会有多少改变,男孩子不读书,跟铁疙瘩打交道一辈子,女孩子不读书,没有在家放着的理儿,星南姐,我和你,都是幸运的人,你有的选,可以去留学,而我,是因为知道不读书之后,面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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