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120)

作者:李渝 阅读记录

我知道这个方案通过的可能性不大。那天潘德小姐的话已经挑得那么明了,对于哪些部门要留、哪些部门要走,BCG应当都成竹在胸。但这事我向她应承过,未来某天我会以书面形式向她阐述我对于新公司人员架构的想法。

假如事情已不可挽回,我也不愿单单为了泄愤,去拖子公司的后腿。

整个讲述过程很顺畅,没有人打断我或是进行提问。较之于以前和潘德小姐开会时提过的那些挥洒自如的漫想,今天正式提出的方案,要显得中庸和现实许多。BCG方是听得最专注的,我们这边,则是高层比较感兴趣,大老板尤甚,我感觉下了会就要被他抓过去详细询问。

提问环节,凯文一连挑了好几个刺,都无关痛痒。我该让他的,我知道,此时我是该让他的。但面对这个方案中提出的种种,他事前根本毫无准备,我又筹谋已久,怎么会容许有人轻易践踏我的劳动成果?

从前西南小国,面对汉朝使者,竟闹出“汉孰与我大”的千古笑话,这是《史记》上记载的,而且并非孤证,可以取信。

我今天就觉得与夜郎国的古人共鸣了。

潘德小姐亲自否决了我的方案。

“姚的提议实用又富有建设性。”她是最后一个开口的,话说出来,分量也最重,“这个方案中有许多地方都是值得深入挖掘的,给我们的资源整合工作带来极大的帮助。谢谢你,姚,我会确保我们的团队彻底研究其中的关键。

“另一方面,凯文的几个问题正是我也关心的。我感到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即在某些角度上,你对于巨型队伍模式的理解还是……需要挖得更深。也许某些与客观关联性更小的,”她故意使用了非常复杂的措辞,“经验,阻止了你的理解。为了今后的工作,希望你能继续努力。”

一锤定音。

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我,轮到凯文了。

我不是没想过他们会拒绝。这个方案在写草稿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我只是想……我尽了我的这一份力。

我是没料到他们会当场拒绝,更没想到代表BCG拒绝我的,竟然就是潘德小姐。

大势已去,我的注意力从对与会者神情的观察中抽离出来,琢磨着稍后的建议措辞。在这儿破罐子破摔没有意义,也不体面,有这个工夫,我还不如试着多给公司争取一点战略纵深。

凯文倒是想吵,当然了,易地而处,我也想耍耍威风。今天是BCG的合伙人亲自为他背书,我不入地狱为他助兴,又该谁入地狱呢?然而汉初三杰,张良能忍耐戏弄、为人穿鞋,韩信曾受胯/下之辱,萧何为打消汉高祖怀疑,甚至自污,这等蛰伏,岂是常人能懂的?我要配合他吵,不过自取其辱。

大老板也放弃得很彻底,我看他对这个新变动兴致缺缺,但竟没有阻拦。

什么叫堵不如疏,顺势而为,我今天才算明白。我还以为他消极,殊不知大老板早已看清形势,赢面如此之小,只有顺势而为才有一线生机。

集团那边的意图,公司里没有人会比大老板更清楚。

研发部那边有两个经理像是终于跟上了节奏那般,站出来垂死挣扎。我都不忍心看,做技术的同事,这些事情上迟钝一些,很正常。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懂得藏拙非常重要,如果实在不知变通,至少在时机上得稍加考虑。

假设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几率是随时间平均的,那么抽中这样一个糟糕的时段,可能说是点太背了……我忽然理解起梁衡的回避来,我看研发部的同事们都会感觉到兔死狐悲,换了他那个位置,有心无力,是不是得气到吐血?

仅仅存在于电脑里的CTO此刻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则无从得知。

会议临近结束,我把早先做的第二手准备拿了出来。这些建议都是我站在BCG或者说集团的立场上来考虑的,总体而言还是继承了我方案中的思路,但细节上差别极大,求的是稳定和精准,只是对目前的局面谈不上什么改变,至多算是埋下了几颗不见天日的钉子。

他们很感兴趣,其中一条关于跨部门培训的提议更是引起了激烈讨论,连潘德小姐都赞赏了一句。她很少就我们的具体工作表态,今天应当算是最频繁的一次了。我感到意外:她是为了给我留点儿面子吗?也可能仅仅是随口一提?

后半场她还是时常看我,只是瞄得更隐蔽,时间也更短暂;我没有回应过她,兴许她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忽然,我灵光一闪:她是不是又觉得我生气了?

我瞥向她,潘德小姐正好望过来,神情有一瞬间几不可查的停滞,视线随即流向发言中的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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