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71)

作者:李渝 阅读记录

我有些灰心丧气,但还是强打精神说:“没有了,不打扰您工作。”

“对了。”大老板忽然想起了什么,“周一我们高管和BCG的那个会,你就不要参加了。你也回避回避,没必要在这种必然发生的事情上和BCG起冲突,你毕竟是有任务的。”

我心中一紧,强笑着说:“好的。那我这就去忙了。”

下午的小会上,我把情况跟老大和老黄说了。老黄听罢,状态和我差不多,两个人就差没一块儿唉声叹气了;老大这人原本就是扑克脸,看不出什么,但我隐隐觉得他想法与我们不同,可能更认可大老板的态度。

快散场的时候,老黄说:“姚,你看上去太苍白了,趁周末好好休息。”

我翻了一白眼:“因为我今天没化妆。”

他是真分不出来,我之前专门问过嫂子。

结果老大也说:“这个月确实太忙了,修文说得对,你的工作量很大,现在是特殊时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瞥了眼自己的画面,有些不敢相信地摸着脸问:“我看上去有那么憔悴吗?”

“像连续工作了一百个小时。”老大说。

老黄也道:“像每天都只睡了半个晚上。”

老黄不愧是我的异姓兄弟,对于实情,一蒙就中。我打定主意不再偷懒,从下周起好好化妆,说:“谢谢你们。你们也要保重,好吗?我可没办法跟BCG单打独斗。”

结束以后我又吃了一颗止痛药,当时桌上还剩三瓶水,我于是喝了半瓶。晚上忙起来又忘了这茬,我一边看数据一边强行把剩下的都灌进了肚子里,至少今天的“关爱我自己”的任务是顺利在午夜以前完成了。

我很满意。我果然对每一件事都擅长。

——直到趴在马桶上,把喝进去的水又全都吐出来之前,我都是这么觉得的。

后半夜我干脆就没回过床上。刚躺下就想吐,胃里又没什么内容物了,只能缩在客厅的单座沙发上,勉强灌些牛奶下去。我平常的食谱就很单调,最近这阵子更不用说了,不太可能是食物中毒。

我揪起T恤擦了擦嘴,倚着盥洗台,已没了力气回去沙发。身上大块大块的骨头就像在跟肌肉互殴一样,哪哪儿都疼,仿佛灵与肉早已撕裂,如今才回示我当初所不能承受的最深刻的痛楚。

我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这是怎么了啊?

☆、第三十九章

我大学的时候得过一次流感。

那是大三之前的暑假,我妈的事东窗事发,他们不让我回国。管国际学生的老师同意我继续留在宿舍,本地同学拉着我汽车环游了十四个州。回来之后我就病了,从前很少生病的人,哪知道得流感是什么阵仗,最难受那两天成日悲春伤秋。最后还是瞿芝芝看不过去,拉着病愈后的我满麻省跑,做了个项目,我给她当小白鼠。

那篇论文最终没发成,我也没能如她所愿,就此振作。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我浑身都疼,在大合唱中悠悠转醒。宽阔的猎装车后排有股木头味,我颠得难受,把车窗摇到最下面。

“姚,窗子关上!”老白冲着后视镜对我嚷嚷。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要吐了。”

“我听不见了——”

“不许!”薇薇安打开她想扭大音量的手,“姚,把窗关上!”

“关了我就要吐你车上。”我一只胳膊枕着窗沿喘气,“这歌听了一千遍了,有什么好听的。”

她们在跟唱《Please Read The Letter》。老白是飞艇乐队的死忠,这一路上我被迫听了前主唱罗伯特·普兰特跟艾莉森·克劳斯合作的专辑,原本我对男女合唱不怎么感冒,听着听着觉得倒也不错。只是薇薇安偏要单曲循环这一首歌,再好听也听得耳朵起茧了。

老白还在不厌其烦地跟唱。她就只会副歌那一段,还跑调。我服了她了。

“你一点都不懂蓝草音乐,你是个假的美国人。”老白说。

“去你的,我根本不是美国人。”说完我又想吐,扶着窗干呕了一阵。抬头时我看见块标识,一下子惊醒了:“薇薇安,你怎么进407了?”

“我靠。”

“倒回去倒回去!”

“怎么倒啊!”薇薇安一巴掌打在老白的帽檐上,“就说了我们晚一天出发,让姚开,现在好了吧,进收费公路了。”

我那点干哕已经止住了,慢条斯理地说:“我醉成这样了你还想让我开车?”

“哈,好像你是惟一一个喝了酒的人!”薇薇安透过后视镜看我,眼里有些担忧,“再睡会儿吧,过关的时候叫醒你。”

“或者到纽约了再叫你。”老白悠悠地说,“你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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