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15)

作者:恒龟 阅读记录

我只能等待,我不怀希望地等待,而时间在此刻被浓缩成短短的一瞬间。

常荞最终什么也没做,就好像她刚刚什么也没说。她转身朝前走去,边走边说着:“可惜为了凑足回到这里的路费,我把相机卖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我在想陈沂,我满脑子都在想陈沂,想起与她的相遇,想起常荞唐突的电影邀请,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但是如今这个阴谋可以完美实现,为何始作俑者却中途放弃?我想着,如果一个吻可以代表很多事情,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它刚刚没有发生。我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都涌上了我的脸颊,我的鼻腔里感受到一股铁锈味。

我仰头摁住我的鼻梁不让里面的血液流出来。常荞朝前走着,没看到我狼狈的模样。我看她安然自得的样子,觉得刚才的话就好像是一句玩笑,或许她指的不过是朋友之间脸颊上的轻吻,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在大脑内与我的美利坚英雄做着对抗,倒像是一个与观众置气的小丑。

“不过关于那只叫曹操的猫,这倒是真的。”她声音很轻,我不确定她是否是在对我说话。

“我在西安的时候捡到的,瘦瘦的一只,在地下车库的角落里,我去停自行车时听到它在叫,好小好小的声音。”

“我养了没几天它就逃了,我在也没见过它。也许是死了吧。”

她扯了扯嘴角,我想她不是在笑。

“很多经过我生命的东西,最后的结局好像都不是很好。”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句话时,并不觉得常荞真的这么说过,它模糊得就像是一个受损的音源碎片,不带标号与序列,随机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把这归咎于那天的狂风,天空中有云团要聚集起来的样子,我突然想到,台风季就要来了。

“走吧,台风要来了。”她说着就往前跑去,我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那天确实下雨了,这是入夏之后的第一场台风,它从浩大的太平洋面上来,电视台里正在播放它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纽约的帮派名称。告别常荞之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听雨,它们从空中坠下来就像是垂落的幕布,接下来将上演一场夏日悲喜剧。

蛾子为了避雨闯进我家的窗缝,如今正在炽热的吸顶灯上冲撞,窸窣的振翅声跟雨声是如此相似,我在想,是不是每一双翅膀里,都藏着一场正在进行的暴风雨。

这一切要从一个未竟的吻说起。我望着那盏白灯,铁锈味如期出现在我的鼻腔里。我上升的欲念随着雨势的增大而逐渐膨胀,我突然在我与蛾子之间找到了一种共通之处,其实我们都一样,在生命的始端里,我的冲动就像蛾子与火抵抗的决心。那种愚蠢与决绝,原来这是一种天性。

常荞,夜里起风了,我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我的人生就只剩这么一点,而我愿意放下一切,去亲吻你。

第7章 第 7 章

有人问:人类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有人答:在第一只猿拥有智慧的时候。有人又问:那拥有智慧的标志是什么呢?大家众说纷纭,各种假说层出不穷。我同意亚瑟.克拉克先生的说法,智慧诞生的标志,是谎言的诞生。

而我在想,让人类成为高级动物,更无法缺少的一点是,人类发明的伟大的欺骗术,甚至可以蒙蔽自己。

而此刻我们可以谈论一下爱情发生的根基,我想这与谎言脱不了干系。

所以在那一刻的愤怒、不解与失望当中,我姑且把我能理解到的常荞对我的感情看作是一个谎言,不然我也无法找到勇气在我即将告别她的那一刻,踮起脚尖去亲吻她。

当时我的大脑空空,一种欲望袭至全身,我迫切地想要去印证什么东西,然而我知道结局会以失败告终。但那时我感觉不到了我自己的存在,一种原始的意识趋使着我贴近她的嘴唇。我感受着她紧闭的双唇,很有意思的是,现实当中的吻竟与我梦中的触感无异,不过是皮肤之间的短暂触碰,就像是孩子亲吻自己的母亲。

我后来回想起来,仍不愿意承认这就是我的初吻,没有颤抖,没有战栗,没有处子失去童贞之后那般的魂不守舍,一切照旧。我甚至在松开她之后看了下手表,计算了一下回家的时程。

不好,夜已降临,晚饭时间已过了一半,我得连走带跑地赶回家去。所以我丢下愣在原地的常荞,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

我听到她喊我,她没喊我的名字,也没喊我的昵称,就是“喂”了一声,好像是提醒陌生人捡回他的钱包一样。而我确实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她,她的面孔在小院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我不太确定我究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而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从那一刻起,在她身边的时候我的时间不再呈现静止状态,我能清晰地听到它们从我耳边飞逝而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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