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我(17)

作者:绯乌红黑 阅读记录

“字不如兄长,见笑。”姜忆琼指侧蹭到点黑色,在一旁净手。

我道不打紧,她鼻子里漏出丝愉悦的笑声,又像觉得失礼般停止,没过多久,还是没能憋住。姜忆琼问:“兄长可懂这‘白首不相离’?”

“我还没懂‘愿得一人心’,哪来机会参透这个。”我好笑地说。

对方背对着我,“兄长没有喜欢的人吗?”说到这儿,她也顺着玩笑道,“忆琼可是要成婚了,兄长却还是个没烧起来的柴火。”

哪怕老爷不许喊“姐”或“小姐”,可这活生生的人终究是多了些东西,又少了些东西。终究不能让哪个姑娘委屈嫁给我这个“假人”,也不能把我在大家心里的样子彻底变成个男人。姜忆琼托我来说说话帮点忙,约莫也是因为这点闺秀的细腻心思,不好意思让父母和胞弟窥见,却又实在想说,我便成了最优人选。

我不禁垂目一眼,浑身上下都是母亲缝的男儿装束,何来人肯娶这么一个大少爷?

忆琼笑得像是开起来就不愿再凋谢的花,婚服上的红盖头上仿佛印了情郎的脸,印了双眼睛看着她,天天看着她,印了张嘴巴天天回应她的笑。那人也在赶路,手里拎着那些村民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得到的、本就该属于他们的希望,从远处赶回来,赶回来揭姜忆琼红盖头。

就这么一日一日地盼着,直到对方身边常跟着的小厮先赶到姜府,与老爷谈上一谈,谈得对方面如土色才走。我悄悄听些风声,直觉亲家要有动作了。可老爷的神情却让我感到不安,仆从们手头准备婚礼的活也都渐渐停下。

直到大婚前夕,姜忆琼也意识到了变化,忽视不信地继续等,等到亲家公领人抹泪拜访。

她欣喜地冲出屋子想听到些什么。

“姜老爷……”亲家哽道,“我儿,我儿……”老爷命丫鬟扶着对方,二姨娘平时淡漠的眉头逐渐拥挤,放在姜喻山肩膀上的手掌不堪忍耐地一下下抓着。

小丫鬟使劲托着、护着亲家,对方哀嚎不停。“我、我儿……”他将拐狠狠往地上杵,动静沉闷却刺耳尤其,“那杀千刀的山贼啊——!”

话语中是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是一块块石头扔进河里激起浪花。

而河底,躺着一个姜忆琼,被石头重重击打躯体,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心脏。就这么望着石头砸进来,她躺在河底静静地往外看,直到石头上的泥土让这条河变得污浊,再也看不清天长得什么模样。

蓝吗,清澈吗,好看吗?姜忆琼一眨不眨,直到河岸的人不再说话。

她看不见满眼泥沼,只知道自己身上堆积的石头,是某个尸体的重量。

我手里摸着抄本,里头夹着那时姜忆琼写歪了的诗句,稀里糊涂被小厮拿到了老爷的书房。

老爷注意不在她身上,学识写字大约糊弄糊弄过去。姜忆琼则在屋子里燃起烛火,笔带着情绪颤抖地握着,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臂不再害怕。她拿着那张至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张带去坟地。二人的名字成为记忆中最熟悉的笔画,已经有一个刻在碑上。姜忆琼已经不颤抖的手环抱着自己的腹部,缓缓蹲下。她意识到,心里怎么也停不住地叫喊,堵在喉咙口像是什么酷刑,哽塞唔咽。

这叫喊在我回忆中,沙哑无声。

“随她去吧,”老爷一挥大手,后知后觉补道,“多陪陪阿菊也好。”

陈菊是自我母亲阮辰姬之后,也是姜府第二房。她跟魏连枝不同,对任何事都没有情绪,目光淡漠,不争不抢。如此女子却有姜喻山这般不讥讽不罢休的后人,反倒魏连枝活活一幅夺命吞人样,生了一心向学的姜问如。

害我小时候总怀疑二位是抱错孩子了,悄悄问又被父亲棍棒教育,好奇心就变成背上通红的印子。

“大清早的就开始收拾准备……啧。”姜喻山很不耐烦地抱怨自己就住在二姨娘的隔壁,而那道墙几乎没有起到隔音的作用。无论是胞姐压抑的泣声还是自己母亲的安慰,在平时还会有一遍抄写一边诵经的动静,都让他感到十分碍事。

没出息的性子,我在肚子里暗骂,手上也已将书卷收拾完整,重新坐上我的小马扎。

环看四周大家貌似都习惯了罢,任由姜喻山吐苦水,埋冤这埋冤那的,没完没了的架势。只在这时老爷才会用略微失望的眼神看他几眼,又不乏溺爱。

“好了,”老爷打断,“喻山也莫要过多去抱怨你姐和阿菊,多体谅体谅才好。”

听到出言“规劝”我随之望去,只见对方神情依旧未放心上,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老爷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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