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我(39)

作者:绯乌红黑 阅读记录

白色的薄被盖上大地的所有颜色,浑浊的黑变得不那么浑浊。

“喜欢月亮吗?”

是见有人正目不转睛地接受洗礼,沉默变得不可怕,总有言语会出现,哪怕仅仅是蝉鸣。

我张了张嘴,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这让我感受到安心与澄澈。”

会有人不喜欢月亮吗?或许只是不喜欢黑夜。

在这层层相叠之下的人,从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过夜幕降临的静谧。

“这就是月亮啊,”她很自然地接过话,“我们红杏楼之前有过一个女校书——好像与你说过,她叫漱娘。”

“漱娘总是喜欢和情郎到哪处的亭子,看一晚上的明月,吹一晚上的清风,谈上许久的诗词歌赋。”

我听过许多类似的故事。

“这很浪漫,我想,我会对接下来的发展很感兴趣。”

温柳道是如我所愿,“不过,姜小姐未必会喜欢这样的发展。”

此时的人们与故事中的痴男怨女被同一片光辉映照,眼里的映晴圆缺也未有不同。它像是一根连接了万物生息的绳子,哪怕曾以它渡过沟渠或是汪洋的人已然逝去,这根绳子依旧是那么安安稳稳地在哪儿,一动不动。

漱娘是个极喜文痴笔墨之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女校书的名号。这个故事与许多话本中的无甚差别,无非是喜欢了一个书生,付诸了真心却在飞黄腾达之日被弃下。

只是她很快便从伤感中脱离,为自己赎了身嫁给一个老实的屠夫,最后病逝。

“红杏楼就是这样,想留下的不赶,想走的不挽留,”温柳不介意地说着,“客官给的赏钱很多,也没人乱花。论赎金,大家都已经赚够了。”

“为何不走?”

该是为了脱身才做这档生意的,听上去却是相反。诉有诸多不解,我知道温柳会解释。她手里随意摆弄着一根无辜的叶子,若无其事地问:“与水桃熟吗?”

“还好吧,”我说,“实际如你一般,几面之缘,却不好衡量了。”

对方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颇有意思地问:“知道我屋里头的瓜子是谁炒的?”

“不知……”

前后相接,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浮现出来,我瞪大眼睛,“是水桃?”

“是了。”

温柳肯定了这个猜测,“水桃以前也是个小摊贩家的女儿。”

“灾荒那几年被人贩子拐了去,浑身狼狈地挣扎出来——你知道那有多难,身上没有川资,于是徒步行路回了家,没得鞋子穿,脚下的厚茧和伤痕到如今都没完全褪去。”

“许多街坊邻居都见不到,敲家门没人应——那里的房子卖不掉,饭都吃不饱谁会去买间破房。

“她推开门,进去了才看见两口子饿死在屋里头了,悄无声息。”

她回忆着,眼中似是映出初见对方时的模样,流露出淡淡的不忍。

“我看见母亲将她带到客栈的时候,身上没一块皮肤是完好的。你定然看不出,水桃左臂有顽疾。”

“当真是没看出来。”我迟疑道,恐怕如此情况在红杏楼是大多数。

温柳却在我说出口后,告诉我不是大多数,是全部。

“大家都有自己不愿改变的秉性,”她无奈地笑了笑,“这也使得我们红杏楼生意远远比不上其它章台。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她们继续这般,不似尘土,不会怨念深重。”

“姜小姐体会过甚至不愿去相信的悲伤吗?”

我想起了什么,颔首道:“有的,许多的不容易,相比之下也小得可怜。”

舅舅领命带着那批人马奔赴沙场,那些没心没肺跑过来靠招惹我解压的家伙,没一个回来的。

战场上太乱了,哪怕宣布战胜之后的残局也触目惊心。副将夫人只抱着那片残甲跌在地上不肯起,我远远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平日里那些家伙的面孔——头被马蹄给踩烂了,有些如同消失了一样。

那时才几岁?记不清了,却是第一次意识到,人血可以把整片整片的土地染得面目全非,身体可以堆积成海。

打赢了,人几乎都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在我失落回府时候老爷作势要抽我,被母亲拦了下来。带来了舅舅死讯的我,只失魂落魄地朝带回的衣冠说:“……给您添麻烦了。”

体会过甚至不愿去相信的悲伤吗?

有啊,当然体会过。亲眼看着好不容易认识的人,和蔼可亲,风趣幽默,或是寡言少语却并未心存恶意的人,织成一个不算大的网,再看着他们视若无睹地向前推进,哪怕刀戟贯穿前胸,传到我耳中分崩离析。

第9章 第 9 章

如何以期盼而接纳归于虚无的拥抱,光是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无法接纳。可是也应了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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