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温柳的自问，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对方面前，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搂着我的手，说柳儿啊，去过好日子吧？

她说，柳儿啊，我不用再担心，你会被人从自己的家中给抢走了。

她说，女儿啊，沈家是官儿家，几代都在朝廷里混得无风无浪，不用太紧张。

官家好啊，官家有银子有口粮，你不用再像小时候跟着娘到处逃到那段日子，要衣食无忧了啊。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

走，娘送送你。

每个字都温和柔软地流出来，温柳抬手以袖掩面，嗓子颤抖着继续说下去，直到把当时的话原原本本展现给我。

我想去安慰她，双臂举起来又觉得不合适，艰难地停滞在空中。

要是抱了，我只能是一个友人的身份，才不用顾及她的出阁。

……

温柳拭去脸上的痕迹，眼前刚恢复明亮，毫无防备地被人搂在怀里。她失笑着也缠住我的手臂，“做什么啊。”

我顺着对方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小心翼翼听她仍旧打颤的声音，玩笑道，“恕我直言，我无法想象鸨母浓妆艳抹的样子说出刚才那些话。”

温柳也开始重新带上笑意，“说实话，放到以前我也是想不出来的。”

“每次后厨做饭都得提前尝了不闹肚子，才拿出来给大家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幅圆润模样。”

“而且啊！她，她很要强的，可凶了，老罗看重她的泼辣合胃口，傻不愣登高高兴兴地娶了。”

“柳儿不习惯于喊他父亲，他就随我去学隔壁的阿叔乱叫作‘老罗’，也不气恼，只知道我是母亲的娃娃就带我到处溜达。”

“都是我以前没看过的地方，都很好看。”

我任由对方双手不自觉攥紧后脊的衣服，脑袋也埋在肩头没力气动弹。

“就是走得太早了，带着一身的病，怕过给我们就让离得远远的，走的时候也离得远远地看他，看他忍着疼在那儿笑呵呵闭上眼睛。”

“有的人怎么，怎么两腿走得就这么快呢？我还没喊过他，只要再等等……”

温柳逐渐接不上呼吸，哽噎着喘着嗓子，泪淋淋湿透了脸，往我肩膀往下渗着。

沈世杰根本不以共度余生为目的，叛逆在作祟也无法改变一时兴起的事实。

温柳根本不相信这样的婚事是鸨母所说的“幸福”，在两人都于对方没有钟情的情况下。

更何况钟情，也不会成为桥梁延伸至终。

她想念这里的家了，好像可以一直等着自己的地方。

“柳儿不想成亲……”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成亲……”

我捏住袖口敷在她眼睛上，温热的触觉从掌心蔓延在四肢每处地方。

“……我喜欢你。”

第15章 第 15 章

回过神时，我也没有感到后悔在自己心口盘旋，只是坚持一定要在此刻说些什么。

不说一定会痛苦，那就先排开。

温柳声音渐弱消散，直到再次聚集念想。

我保持着双手护住的动作，没有把人往怀里压迫，也不可能就这么松手。

能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安慰的人，或许不是我吧，还说了些兀自截断退路的言语……

可是在最恍然若失的时候，秋风牵着我的衣裳来见你。

我来了，而你刚好在这里，这是虚无未知所给予我的，最温柔的遗赠。

“我喜欢你，是今天一定要告诉你的事。”

温柳抵着胸口不断抽气，小声而略显懦葸地悄声自语。

“这太突兀了……”

我长长叹出一口气，原以为自己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在其身上看到了自己路过的，所有安逸的影子。

但是当温柳也漏出怯弱的神色，我却没有想象中失去什么感觉，相反距离却更靠近了。

“确实很突兀——”

我吞下后半句的“不真实”，斟酌之下还是将刚才的思量一五一十展现出来。

“可能我太过想当然了，”害怕伤害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可此时的我下定决心要说出来，“但是这种说得上是巧合的缘由，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我心中构建了‘温柳’这一存在。”

她鲜活，她近在咫尺。

温柳贴着我的衣服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是我……”

“突兀的是我才对……”

或许，或许因为这种“巧合”罢，可是自己真的不敢去擅自作主，将被拟定好的明天托付给“计划”之外的人。

而这个人仅仅是计划之外，而非意料之外。

她越发被刚才的坦白所影响，如果这次不说呢？

自己绝不愿忍受就此亲手送入墓土。

“我喜欢你，”温柳的力气从我身上默默地脱离，变得配合而轻易，“我突兀地、没有任何特殊地，却以特殊的感情寄存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