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小村落的村民因一块地吵得不可开交,睡醒气头过了也能在众人劝和下和好。
都是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的,比起一亩三分地这里的人更看重彼此之间的情分。
不像京里那些世家,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不屑与文臣来往,一朝失和,面和心不和,心眼如筛子,算计套着算计。
池蘅叹了一声:“姐姐,咱们在这多住一些日子罢。”
她喜欢这种自然气息,喜欢没有杀戮的平和。
长大之前,上战场之前,她想提早将人间朴实的幸福刻在心间,省得哪日站得太高,忘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追求的安平夙愿。
清和捞了她的手放进水盆,“好,怎样都行。”
池蘅笑嘻嘻看她,眼睛清澈,倒映着清和的影:“姐姐,为何我总觉得小香山一别后你更愿意亲近我了?”
“愿意亲近你不好吗?”
“自然好。”池蘅低头瞧着手指沾染的泥土被她一根根用清水洗净,忽而想起两人在石屋暗室时的亲密。
婉婉同意与她赤.身相对。
念头从脑海冒起,她疑惑陡增。
即使暗室看不见对方,婉婉答应的如此容易,这是池蘅怎么都想不到的。
以她对婉婉性情的了解,纵使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比起赤.身散毒也终究差了几分。
还以为要哭得肝肠寸断才能勉强哭软她的心。
不曾想婉婉的心比她想得还要软。
她心里涟漪泛起,如一朵花落在水面。
水波微生,花瓣被水流慢慢吹远,心绪飘飞的也有些远。
在婉婉心里眼里她是‘男子’,还是说,差了两岁,婉婉始终拿她当孩子看待,所以才不介意‘男女之别?’
池蘅顾自纠结,心坎堆着一堆乱麻——可这怎么说都不大靠谱。
迷雾重重,她干脆问道:“姐姐可是拿我当孩子对待?”
“孩子?怎么这么想?”
池蘅被她淡然的口吻逗笑,意有所指:“婉婉,我三岁起就被阿娘要求自己洗手了。”
她眸子映着碎光,似调侃,似试探,清和一怔,慢半拍地望向水中交叠的指节,耳垂倏地窜上一抹红。
一呼一息间她佯装镇定,理智告诉她,此时不是泄露心意的好时机。
她很快反客为主,转而调笑:“这样不好吗?提前适应一下有未婚妻的感觉。”
“未婚妻?”
“不错。”
她取过巾子擦拭两人潮湿的手,眼皮轻抬:“我现下,不正是阿池的未婚妻么。”
一瞬间,池蘅心脏仿佛被了不得的东西击中。
是什么击中了她,是婉婉的笑呢,还是婉婉的话呢?
她喉咙微动,这次烧刀子的灼.热感不是从喉咙涌起,而是率先从心口啪地一声亮起如豆的火花。
火花持续几息,没有后来的劲力升至燎原,渐渐泯灭心尖。
灼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困惑而惊艳地看着眼前盈盈含笑的美人。
美人纵容地与她对视。
夏风扬起,燥.热感散在空中。
许是眼前人实在可爱,清和按捺不住,纤纤玉指轻佻小将军下巴:“看呆了?”
看呆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池蘅握住她纤嫩指节:“婉婉,你会嫁人吗?”
盛京那段日子流传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嘴碎的那些人压低喉咙议论镇国大将军的嫡女,言她身子弱,便是嫁了人也生不出孩子。
池蘅当时听到这话气得不行,正因烦闷才会去云桂楼喝酒,这一去,恰好听到左云青这厮出言不逊。
她以前好像没有考虑过婉婉到了适婚年龄究竟想不想嫁人,嫁了人还会不会和她这般亲近?
定是不可能了罢!
哪家公子能容忍正妻与‘外男’亲密往来?
她心情沉重,有星子从她眼睛黯淡、坠落。
观她如此,清和心思一动,估量着分寸往她心头添了一把火,温温柔柔道:“会嫁人的。”
“真的会吗?”池蘅喉咙发堵,心口似被一团棉花堵着,堵得她憋屈难受,眼眶发酸。
“会的。”她再次强调。
神情认真,不是在说玩笑话。
小将军顷刻浑如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哦。”
“阿池还想问什么?”清和不肯错过这循序渐进的良机,从盛京出来,面对阿池她一直在忍,在退,眼下是时候再进一步。
她不奢求阿池年少动.情懂得她的暗慕痴守,她只盼不开窍的小将军莫要做那将她往外推的狠心人。
须臾,池蘅鼓足勇气双目直视她:“婉婉,你寒毒未解不宜有孕,若当真有那么一人,你愿与他厮守,他介意你无法生育,你可还愿嫁?”
听到这话沈姑娘心里失笑,她想说她从不轻贱自己的爱,可对上池小将军较真的神情,她咽下那句肺腑之言,面上一本正经,眉目稍染惆怅:“我若心里有她,自是愿意为她喜,为她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