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后来，情霜走到她身前，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平和的视线里，是足以令人溺毙的温柔。

“小锦，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会难过了。”

凉锦的意识随着情霜这句话落下竟真的生出一丝困倦来，但她努力地瞪大了眼，不肯就此睡去。她执拗地看着情霜的眼睛，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挣扎着，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浓烈的不安，这不安和绝望刺激着她的心神，压过了她心中的疑惑，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挽留。

她不知道情霜要做什么，又怀着怎样的目的与心情。

但她依旧是爱她的，她无法因为这一件尚未确定的缥缈的猜想就否定以往所受的一切磨难和她对情霜的感情，哪怕她曾经是她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哪怕今日，她依旧受其利用，她还是，无法就此罢手。

然而，就像她千年来从未真正改变过情霜的决意一样，这一次，她依旧没能得偿所愿。

只见情霜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滑过她的唇角，随后捧起她的脸，将那一个柔软又缱绻的深吻，印上凉锦的唇，唇齿相依，柔婉深情。

她在凉锦耳边轻声呢喃：

“小锦，再见。”

末了，凉锦意识混沌之际，她又缓缓退开，抬眸看着大殿另外几道门扉，来自三界的不同人马齐聚殿内，她悠然一笑，声音温软而自信，道：

“你们来迟了。”

情霜抱着意识混沌的凉锦，一点一点退到石台边，神情坚定地看着远处众人，在那神官洞察她的目的之前，便放下凉锦，回身将黑色的小印抓入手中。

小印入手，如坠千斤。

她体内至纯之力涌入翻天神印，神印表面亮起一层蒙蒙的金光，接连激活神印表层十八个符文，片刻之后，金光大放，直将整间大殿照耀得通透明亮。

来自天宫的神官和千机族的亡灵同时变了脸色，他们不分先后地全力出手，欲阻拦情霜，竟为此抛却了彼此间的敌意，无论如何，不能让情霜驱动翻天神印！

呼啸的掌风化作可怕的风暴，冲向大殿中央笔直战立的纤弱身影，但他们掌风临近，情霜身侧却绽放出极致的华光，化作几道绚丽的光圈，锁定在众人身上。

神官速度最快，距离情霜最近，眼看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情霜，却蓦地被光圈封锁了行动，他感觉到光圈内传来一股无法抗衡的规则之力，这种力量甚至超越了天界的法则，是真正的天道之力。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但见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解，化作浮动的烟尘，又在另外一片天地中重新凝聚。

不止是神官，还有他身后的千机亡灵，以及后来赶至的予治、颜不悔和陈渝，都在光圈的力量下，极快消失，随着天道规则的变动，回到初时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

凉锦的意识未完全消弭，她看见情霜的身躯开始飞快消散，她的消散与予治等人不同，是随着力量悉数涌入翻天神印，真正消失。

凉锦的喉咙好似有一把炽烈的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她挣扎着，但哪怕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依旧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她看得出来，情霜在献祭，燃烧生命和力量，激发翻天神印真正的神威。等这场变革真正结束，情霜的灵识能残留多少？力量又还剩几分？

想到此处，她忽然无奈又可悲地露出自嘲的笑，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是担心情霜的。

她没有悲恸欲绝，眼眸里却沉淀了厚重的悲伤，她在心里嘶吼，想大声叩问情霜，她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从千世以前，就处心积虑，布下如此大局。

是为了翻天神印，或者别的什么理由？

凉锦忽然发现，她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情霜，她根本不知道情霜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她有怎样的愿望。

她始终温婉，在她面前，一直是最美的模样。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情霜与她一样，她们两情相悦，便岁月静好。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情霜温柔的眼眸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却暗藏了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想知道情霜真正的想法，又到底，是如何看她？

她像一个傻子陪着她经历无数的轮回，最终却只落得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

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出憎恶的情绪，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她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疑惑未来得及弄清楚。

可她没有时间了。

空间法则开始剧烈变幻，望龙浮宫摇摇欲坠，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凉锦身上，将她最后的呼唤与挣扎，尽数遮挡，庞大的望龙浮宫也终于坠落于森罗之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