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锦又行处第二步。

她感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在飞快流逝，她的肉身随着脚步落下，极快地变得苍老。

她转头去看小情霜，小情霜灵动精致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舒展，纤瘦的身影一点一点长高，然后在凉锦震惊的目光中，渐渐出落得沉鱼落雁，举世无双。

那是刻在凉锦神魂之中的模样。

凉锦张了张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凝成泪珠滚落下来。

在她因为太过震撼而失了言语的时候，长大后的小情霜挪步过来，主动牵起凉锦出现褶皱的手，她眼里醇和的微笑和缱绻的温柔，让凉锦觉得似曾相识。

源源不断的生机从两人交叠的双手涌入凉锦体内，蕴养着凉锦逐渐苍老的身体。

小情霜牵着凉锦，带着她继续前行。

凉锦每朝前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衰老，从桥头走到桥尾，她已经步履蹒跚。

但小情霜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们彼此之间没有言语，却又好像已经将满腔的炽热都传达到对方心里。

凉锦感觉自己在这座桥上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甚至有些拿不准，自己能不能撑到从桥上走下去。

时间过得尤为缓慢，每一步都在消耗凉锦所剩无几的生机，但因身侧有小情霜陪伴，她并不觉得害怕，也不因为生命即将终了而惶恐，甚至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凉锦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有些不清了，耳侧却传来小情霜澄澈又温柔的声音：

“我们快到了。”

闻言，凉锦精神一震，再用力朝前迈了一步。

忽然间，凉风拂过，凉锦的步子稳稳地落在青石板上，眼前景象一下子清晰起来，她们身后的玉桥像是水中月般破碎成点点光斑，须臾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凉锦愣愣地转过头，看向身侧恢复了小女孩儿样子的小情霜，不可置信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纹路依旧清晰，却已不再是松弛老态的样子。

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离奇，便是凉锦见惯了大风大浪，依旧感到无法言喻的震惊，刚才她所经历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捉摸不透的幻境？

这比当初坐忘界内回溯三年光阴，更叫凉锦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是那么真实的感触，就连最后生机尽去，她垂垂老矣，一脚踏进生死门的感觉都还停留在她身上，但一切又好像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凉锦忽的闭上双眼，体内平和流淌的灵力冲刷着她的心扉，让震惊再一次浮上她的脸孔。

化神九层。

仅仅只是走过一座玉桥，她的修为硬生生拔高了四个层次，跨过一个小境界。

凉锦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从小情霜带着她走上天河那一刻开始，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不断冲击她认知的底线，但在小情霜盈然而笑的目光中，凉锦只问了一句：

“小霜儿，这一路，我们究竟走了多久？”

她有些分不清了，到底是走了一辈子，还是仅仅三两步。

小情霜抿着唇微笑看她，凉锦愣怔懵懂的样子，让她觉得格外有趣。

“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呀，桥上自分春秋，从桥头到桥尾，恰是一年的光景。”

一年。

凉锦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绪，小情霜见她依旧发愣，便转过身，娇俏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凑近了凉锦一些，笑着说道：

“走过奈何桥，才算真正抵达神州。”

她说着，眉梢轻轻一挑，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

“修为不够，福缘不足之人，会在桥上耗尽生机，等他们从桥上下来，会化作冤魂怨鬼，直达地府，所以，这也是一座通往地府，走向轮回转生的桥。”

凉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就在刚才，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竟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凶险的过程。

那看起来仙气缥缈的奈何桥，竟然是如此险地吗？！

说好的安稳去处，无凶无险呢？

凉锦胸腔之中一颗心脏砰砰狂跳，虽说有惊无险，但在知道真相后，难免一阵后怕。

小情霜将生机渡入她的身体，才能让她撑过奈何桥的考验。

思及此，凉锦再无暇想自己收获了什么，而是飞快抓住小情霜的肩膀，神情严肃又郑重地凝视着她，皱着眉头问道：

“方才，你以生灵之力助我过桥，对你自己可有损伤？”

凉锦可记得清清楚楚，那一股支撑着她走到奈何桥尽头的力量，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生机，将她被桥上力量抽走的寿元源源不断地补足。

否则，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活着走过来。

小情霜依旧微笑着看着她焦急的样子，装作小大人的样子捧起双手，拍了拍凉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