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82)
“没事就好。”张艾琳说道。
周舟收敛起来,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也是父母,怎么会下得去手呀。”
张艾琳的脸色沉了沉,随即又换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像周舟一开始见到她的那样。
“也是。”她应着周舟的话。
周舟从张艾琳的脸上,察觉出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忙问道:“怎么了?”
“和妈妈吵架了吗?”张艾琳不回答她的问题。
听到这话,周舟心里升起了不满。说的意思没错,可是“妈妈”这个词语,从张艾琳的口中吐出来,听上去那么奇怪。
有种长辈问候刚换牙齿的孩童的意味。
不喜欢这样的语气。
周舟也同样不去回张艾琳的问话,说道:“我们回去上课吧。”
张艾琳听出周舟话题切换里的不满,并不行动,站在原地,看着周舟的脸,似笑非笑,偏了偏头。
周舟心照不宣地明白她的意思。张艾琳表现出的随意,和周舟的倔强冲撞在一起,她心里感到气愤。
“我不喜欢你像看个小孩子一样看我。”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语,显得更可爱了。
张艾琳笑出声来。情不自禁地。
“我们的年纪一样大。”周舟皱着眉头,平添了这么一句补充。
张艾琳笑着把双手插进口袋,迈开腿,一边说道:“好。”
连给周舟回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舟只觉得平白无故被摆了一道。
有些话涌在嘴边,还想吐出来,可是转念又想,干嘛自己要平白无故撒这样的脾气?
“烦死了!”
一跺脚,还是跟了上去。虽然自己不想跟,可是回教室的路就那么一条。
张艾琳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周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眼睛还没完全消肿。让人看上去就那么有故事。
没走一会儿,张艾琳还回头看一眼周舟。
这动作让周舟心里更加不满。
一咬牙,迈开腿跑到张艾琳前面,故意拉开了好长的距离,才慢下脚步,用正常的步子走着。赌着气,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两人的拉锯,变成了周舟在前面走着,张艾琳跟在后面。
张艾琳望着周舟瘦小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
在周舟离开教室,去王兵办公室的时候,张艾琳已经能从方正与别人对话中指桑骂槐的语句里,听了个大概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又怎么会牵连到周舟呢。
自己一个人躲在没有人的办公室里,偷偷抹眼泪的滋味,张艾琳知道那有多难受。
愧疚纠缠在张艾琳的心里。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张艾琳望着周舟的背影,默念道。
不要再牵连到她了。
目送着周舟上了楼梯,张艾琳站在台阶下,没有迈开步子。
浑身上下的伤,痊愈了或者没有完全痊愈。分散在身体的各部,隐隐地传递出痛感。就好像是尖锐或者并不尖锐的针,扎在她的身上。
现在伤口流的血渗入在她的心里了。
她没有继续跟着周舟的脚步,而是转了身,迈向相反的方向。
与方才完全相同的步速,相反的目的地。
重复了往返,张艾琳直直地原路返回,走到王兵的办公室门口,握下那扶手,推开门。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坐在那条长椅上,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努力回想这双棕灰色短靴是从哪里买的,却怎么想也记不得了。她心里除了平静,再没有其他情绪的波澜。
不想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退学那么多次,都没有被退掉。
在学校里,和在家里,都是一样的感觉,被关在一个又一个的笼子里。唯一来上课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多见见孟文君。可现在的孟文君,不再是阿定了。当那天孟文君什么都不说就急匆匆走了的时候,张艾琳才真的觉得撕心裂肺般的难过。
对她好,又对她不好。善待她,又不善待她。隔着层雾,隔着层纱。就算不确定,不明白,不知道,她也依旧捧出一颗真心。
纠结了这么多次的事。张艾琳没有想到,自己唯一一次想放弃的时候,心情这么平静。
她坐在几天前也坐过的椅子上,和几天前做着同样的事情。等待。
等待王兵回到这间办公室。她就可以告诉他,她想要离开。
太累了。
张艾琳的身子向后倚靠,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后背贴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就好像是行刑场上等待最后死刑到来的犯人。
整个下午被揉搓拉扯得很长,太阳细碎的光被揉烂在天空上,逐渐走向消逝。
张艾琳偏过头去,能清楚地听见从窗外传来的楼下篮球场上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