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153)

她知道人类的脆弱,看见过人类的自私与卑劣,也看见过人类的无私与坚毅。

她难以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难以感受大多数人的快乐或是悲伤,可到头来她却感受到了曾经难以理解的一切。

哪怕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依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坚信她是一个人类。

如果她是人类,她就该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点什么。

“柴悦宁。”

“嗯?”

“如果孕育了整个生态的母花真的存在,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它对人类报复。”褚辞靠在柴悦宁的怀里,话语带着些许哽咽,心绪却已渐渐平复下来,她说,“我该去找它。”

柴悦宁犹豫片刻,没有反对,只是轻声问道:“你要回去?”

褚辞微微点了点头。

所有的一切总要有始有终,不是吗?

她不知道那朵花会在何处,不知道回去后是否真能中止这场报复,更不知道将自己“还”回去后,她属于人类的意志是否还能留存。

但她知道,那是人类的一线希望。

她不能看着人类就这样在这个世上消亡,她会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褚辞抬起头来,含泪的双眼静静凝视着柴悦宁。

她以为柴悦宁会像从前一样尊重她的选择,可以人类的情感,似乎比她所了解的要更复杂一些。

柴悦宁沉默了很久很久,眼眶里盈着的泪光,不知在哪一个时分忽然断了线。

“不值得……”

褚辞听见了柴悦宁的回答。

这是第一次,柴悦宁否定了她的选择。

这应该算否定吧,但她却没有感到生气,反而觉得挺开心的。

人类喜欢衡量得失,值得、不值得,是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考虑的。

可在她经历过的每一个选择里,她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愿不愿。

五十多年漫长岁月里,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的得失。

哪怕天秤的另一端,很有可能是整个人类的存续,那个人也会心疼她,在她耳畔轻声说出一句——不值得。

可那个人不知道,这句“不值得”,就是她心底最大的值得。

所以她扬起一抹笑意,用几近执拗的话语,作为这个选择的回应:“你不是我,你不明白。”

“总是这样……”柴悦宁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拭去了怀中人眼角的泪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想她明白,她也懂得。

褚辞唯一一次的自私,就是在地下城基地中对她隐瞒身份的决定。

自那以后,褚辞的每一次抉择,都没有考虑过自己。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像怎么都长不大的小姑娘,哪怕被全世界流放,只要还有一人真心待她,就始终不曾对这个世间抱有一丝恶意。

这是命运吗?

这是命运吧。

旧世界毁灭之前,命运选择了这个女孩,她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她堕入这个世界。

善与恶,黑与白,一一映在她的眼里。

她旁观这个世界,她审判这个世界。

她就像是神明,人们是否罪不可恕,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可她终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只是她自己,一个从记事起就未曾被人善待的女孩。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像孩子一样单纯,谁给她善意,她便为谁付出所有。

她总是这样……

“如果这一次是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嗯。”

“人类会寻回自由。”

“嗯。”

“飞鸟会离开囚笼。”

“对。”

褚辞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最后一次,如果我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就认了。”

柴悦宁:“认了?”

褚辞:“你就带我走吧,去哪儿都行,你帮我选。”

柴悦宁点了点头:“好。”

褚辞想了想,又说:“如果世界毁灭了,如果人类不存在了,如果你死了……”

柴悦宁:“……”

褚辞:“我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把你吃了……你做我的养料,你活在我的身体里……”

柴悦宁:“好。”

柴悦宁应下的那一刻,一颗心似被什么仓惶推促着,不自觉想要说出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语。

她犹豫了数秒,话到嘴边,还未开口。

一阵警报响彻于空。

她站起身来,愣神走向窗边。

不远处的街道之上,激愤的人们还在为了抗拒抑制剂的出现而高声游/行,警报声响,让不少人都茫然而惶恐地放下了手中的示威牌。

那一刻,无数人望向了同一片蓝天。

一架又一架战机飞向天空,许久不曾启动的电力防御模式再次开启,半透明的防护电网只一瞬便笼罩了整座基地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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