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雪(22)

冯嫽轻轻摇头,笑道:“若是哭有用,你就不必和亲乌孙,若是哭有用,我们遇到任何困境,哭上一夜不就过去了?哭,只会让女人更柔弱,不是么?”说完,冯嫽凑近了解忧,在她额上深深地印上一吻,“对你说的话,我从未食言,这一次,也信我,可好?”

解忧紧闭双眸,颤然点头,深深埋在冯嫽怀中,“嫽姐姐,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冯嫽环住她的身子,含笑轻抚解忧的青丝,却没有一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问道:“你可知道,我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只为了这‘一个人’,我必须比你坚强,解忧。”

大漠无边,绵延不绝。

空荡荡的苍穹之中,忽然划空飞过一只灰黑的隼儿,发出一声尖戾的鸣叫,俯身冲了下来,消失在大漠之中。

第二章.沙匪

风沙打着旋儿游移在大漠黄沙之中,自打走出玉门关,视线之中只剩下了这极目尽是的荒凉。

“穿过这片大漠,那边有我们乌孙肥沃的草原。”解忧想起离开玉门关之时,翁归靡说的这句话。

大漠之外,会有草原,她穷途末路,会有柳暗花明的一日么?解忧侧脸瞧向了身边的冯嫽,想从她微笑的脸上找出更多的勇气。

冯嫽含笑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轻轻掀起车帘一角,瞧向了渐行渐近的大漠沙丘,喃喃说道:“沙丘,是下手的好地方。”

“下手?”解忧一惊。

冯嫽点头,低头检视了一下袖中藏匿的匕首,又转头瞧了瞧准备好的干粮与满水的水囊,动手将干粮与水囊往包袱中一装,把包袱系在了背上。

冯嫽对着解忧笑了笑,“细君公主才殁不久,匈奴左夫人势力难得一家独大,是不会让汉家再和亲那么顺利。我想军须靡昆弥是知道这其中厉害,所以才会派了族弟来求亲。匈奴也不可太明目张胆地动手破坏,最好下手之地,便是这片大漠。毕竟这里龙蛇混杂,沙匪横行,若是和亲公主在这里死于非命,其实是谁也不用负责的。”

解忧恍然大悟,这场政治的牺牲,原来不仅仅只是她委屈下嫁便好,原来她的性命因为和亲已悬在了空中,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原本我还以为匈奴那边不会动手,可是玉门关内的骆驼被人提前买尽,足见今日穿越大漠之行并不太平。”冯嫽说着,握住了解忧的手,“既然匈奴不想你嫁,你也不想嫁,我们不妨顺水推舟离开这儿,出了玉门关,就不再是汉家天下,这大漠虽苦,可我相信我们总能找到一个属于你我的绿洲,相伴到老。”

解忧听得欢喜,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甚是不妥,“若是陛下下令搜查大漠,你我又如何躲匿?难不成要一辈子躲躲藏藏?”

况且,这大漠穷山恶水的,男儿生活尚且不易,更何况你我都是女子,当真可以安然到老?

冯嫽眉心一蹙,沉吟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解忧。

解忧愧然低头,“都是我没用,不然嫽姐姐你也不会牵连进来。”

“只要你不怕,总能有未来。”冯嫽沉声说完,只是轻轻拍了拍解忧的手背,“若说女子柔弱,可这皮下骨总归有七分韧性,我偏生不信,我无法带着你在这大漠之中活下来,除非……”冯嫽涩然笑了笑,“你想认命了。”

解忧连忙摇头,道:“嫽姐姐,不是的,我是真的害怕嫁给乌孙昆弥,真的害怕!”许是说得焦急,手指的力量不觉重了几分,捏得冯嫽觉得生疼,“嫽姐姐,只要你不嫌我拖累,你带我去哪里都好,真的去哪里都好!”

“好……”冯嫽微微一笑,抬手轻抚解忧的脸颊,说得认真,“解忧,你该坚强起来,你要记得,你坚强起来,可比我厉害多了。”

“嗯。”解忧重重点头,定定看着冯嫽,恍惚间,想起当初在彭城的过往,这句话,她的嫽姐姐曾经说过。

那是十年前,解忧因为不愿学秦琵琶被祖父抓到,然后被老楚王责罚禁足练秦琵琶一月。解忧弹得手指沁血,心里的苦楚不知道究竟跟谁诉说,夜半歇息,只能偷偷抱枕哭泣,感觉这秦琵琶已成了她的梦魇,甩不掉纠缠她日日夜夜的梦魇。

“解忧,解忧。”

寂静的夜里,犹有三分稚气的声音在小阁外响起,那是她的小时玩伴,嫽姐姐。

解忧连忙起身,推窗瞧向窗下,只见一个纤纤身影提灯立在墙下,唯一不变的还是冯嫽那个温暖的笑。

只见冯嫽笑吟吟地将包扎好的五指对着解忧晃了晃,道:“秦琵琶确实不好学,你看我也一样苦。”

解忧噙了泪水,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只见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冯嫽,“嫽姐姐,你怎么知道我近日在学秦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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