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143)

杨丽华只坐在了榻上等,不言不语,无泪无恨,只在那里等。

天微亮,敲了五更三点的“开门鼓”,府中才有了声响,杨嵩将浑身散着酒气的杨笑澜扶进了房,满是歉意地对杨丽华交待了始末。杨笑澜离开大兴善寺之后就去了平康坊的双星伴月喝酒,杨嵩劝阻无效,只能陪在一旁,等解了宵禁才带笑澜回家。正说事的当口,笑澜哇啦一声,吐了。杨丽华等她吐干净了,才命人取了水来,服侍着她又是漱口,又是换衣,因她身份的关系,也不好要人帮忙,只自己替她脱衣又穿衣。

解开层层的束胸,看着长年勒着布条的胸口和微微有些变形的胸,又不免有些心疼。两人成亲以来,笑澜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日夜束胸,如果她要求分房的话,便不至于如此。至少,她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会儿。

收拾干净的杨笑澜虽瘦了,可先前的圆润还留着几分影子,粉嫩的脸,嘟一嘟嘴的样子很是可爱,怎么看都是个清清爽爽的动人女子,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为了摆脱自己的宿命,这样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当初对于女子的怜惜,句句出自真心真情,世间果真还是只有女子才懂得女子。

如果不是替她脱衣查看,她还真不知道,笑澜的身上竟有那么多的伤口,在军营中,就算受了伤,她也无法得到及时的处理和医治。最为吓人的是胸口的箭伤,虽已结痂,可依旧让她胆战心惊。

穿心之箭,难以想象,在如此重创之下,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几乎就要失去她了,如同她先前所做的那个梦,那个蒙面男子将她按入水中。

那么救她的,会是那个看起来冷漠的陈国公主吗?

亲了亲笑澜的额头,亲了亲笑澜的脸颊,杨丽华刚想离开,就听得笑澜不停地念叨,“十三、子衿快走!”“十三,十三,十三……”配合着一阵阵的呜咽听来凄楚。

十三是她的爱驹,十三已死。

如果她醒来之后,知道大家明知害她的人是谁,却又无法为她报仇,是否会觉得失望呢。

连她自己都觉得失望,可是又能怎么做呢。那个人是陛下最钟爱的幼子还涉及当今的皇储,空口无凭,对方只消否认便可,若说真是致命的,那么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生还。

而那个她至为关心在意的皇后殿下并没有为她讨回公道的打算,她会否觉得伤心?

摸一摸笑澜的额发,杨丽华想,以这个女子如此柔软天真的心肠,终是会的。

杨笑澜醒来,已是午后。屋内无人,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头痛欲裂之际,发现身上的衣物已然换过,不由得一惊,是谁替她换的衣服?内中空空,再无束胸,那是否意味着她的身份,已然大白于天下。

也好,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的。

“你醒了?”这时,杨笑澜才发现屋内有个高大的身影,散发着令她熟悉的气息。是杨素,她的兄长杨素。

死后而生,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却为更加惊恐的情绪所代替“不会是你替我换的衣服?”

“是大公主。”

“哦。”心稍定后又是一惊道:“什么!大公主!那……那那那那……她不是知道我……是……”

杨素忍不住想白她一眼,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瞒过身边人?独孤皇后、尉迟炽繁、乐平公主,哪一个看不出她的身份?只有那些猪油蒙了心缺乏想象力的男子们才会真把她当成是他们中的一员。“大公主早就知道了。”

“早就?”回忆了一下,也是,在杨丽华面前戴着面具日子日益减少,杨丽华从来没问过她为何下巴如此光洁,寸须不生。除了刚成亲的那段日子,杨丽华也没有再好奇过她为何守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却没有夫妻间该有的事情,就算她以身有暗疾为借口,可是她也没有为此找大夫看过呀!杨笑澜自嘲地笑一笑,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不说,每个人都看着她努力掩饰,看着她为此行差踏错,步履维艰,像个傻子。

“她可真像她母亲,什么都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杨素听得这淡淡的嘲讽之意从笑澜口中说出,心中不喜。

这话别人可以说得,唯有杨笑澜说不得。她缺心眼不晓得整盘事情的始末,但杨素却是看在眼里的。今天他等着笑澜起身,也是听了大公主的话,知她因尉迟炽繁的事情伤心,让他劝上一劝。之前已从侍卫口中听说了那日两人争吵之事,可大公主什么都没有提起,只是让他劝她开解她。

杨素实将笑澜当成亲人,身为兄长,教训她,自是义不容辞。当下道:“皇后让你留守大兴,别的尚且不论,但是初衷,你应当知道,她为了你也算是废了苦心。你与大公主成亲至今,你有做过什么对得起她的事情?她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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