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32)

节日后杨笑澜依旧是老样子,住回大兴善寺,修佛、练字、骑射、练枪。那一日杨素将特意为她打造的枪给她送来,枪通体银色,长六尺,比时下通用的长枪短了一尺,却比平日里的那些长枪还要重上五斤。所幸的是,这枪还可拆成三截装入枪囊内便于携带,机括十分活络且牢固。此时的笑澜握紧银枪凝神聚气,耍一个套路挽几个枪花,到也像模像样。杨玄感在一旁看着,欣喜大于羡慕,见杨素一个眼色,虚晃一枪朝笑澜攻去。锵锵锵锵,这一招一式进退有度,枪影来去,虎虎生风,几十个回合一过,丝毫不露败绩。其时杨玄感练枪已过七年,气力、经验皆胜于笑澜,而笑澜胜在不拘泥于枪招,灵活变通,每次落于下乘之际,总能以天马行空的妙招扳回,枪虽重,但笑澜走的是轻巧灵便的路子,暗合杨家枪法手疾眼快的主旨。杨素捻须点头,对于这段时间笑澜的表现甚是满意。杨玄感收势刚要离开,就听一人言道:“借枪一用!”手一松,长枪便落入了对方手中。却见一个青衣少年长身而立,枪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配上那玉树临风的身姿,当真是悠雅飘逸,只是这枪势凌厉尤带着几分杀气。与杨玄感的一番过招已耗去笑澜许多体力,这青衣少年一来,她顿感压力大增,只是见杨素不出言阻止,料想对方并无恶意,又沉下心来小心应对。眼角的余光瞥见两名一身淡雅裙装的女子带着个小女孩联袂而至,赫然是大公主杨丽华、晋王妃萧美娘和宇文娥英,猛然想起师姐还在一旁观战,若是让两路人马打了照面,师姐不知会否被勾起心事。一个分神,高下立见,被青衣少年的七连击狼狈地逼到墙根,退无可退。可杨笑澜是谁,此时的笑澜没脸没皮全然不介意胜负输赢,只当是一场游戏,双手举起,边喘着气边高声叫道:“输了输了,大侠,我认输了。让我歇会儿喝口水吧。”“你分心了,若是在沙场,生死一线间,此刻你已经死了。”青衣少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枪尖直指着笑澜的面门,语气严肃。杨笑澜吐了吐舌头又缩了缩身子,笑道:“是是,不幸中的大幸是不在战场,阿米豆腐,善哉善哉。劳驾,这玩意儿不长眼,万一不小心划花了我的脸,我靠什么吃饭呀。”此话一出,杀气消散的无影无踪,这看似凝重的气氛顿时就给破坏了,青衣少年收了枪还给杨玄感,又端详了故意挡在尉迟炽繁面前的杨笑澜几眼,笑道:“如此一看,四郎果然有……靠脸吃饭之姿。”杨笑澜嘿嘿一笑,算是答了,注意力放在身后的尉迟炽繁和正看着她俩的大公主、晋王妃身上。杨素暗自猜度为何秦王杨俊会与大公主、晋王妃一起出现在这里,而大公主自在场边立定,除了看两眼战局,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尉迟炽繁。也不知让她们正面相逢是福是祸,与杨玄感行礼道:“见过大公主、晋王妃、秦王殿下。”“上柱国不必多礼,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令弟的。”那青衣少年正是和杨笑澜同年,被封为秦王、秦州总管的三皇子杨俊,一直惦记着要和杨笑澜结交,也不见笑澜病后回访,就打算赶在回藩之前来见一见他,顺便约他喝个小酒。打听得笑澜住在寺里便一路寻来,怎么晓得竟在门口遇上了大姐、二嫂嫂和侄女。又见笑澜与杨玄感打得起劲,一时手痒就加入了战团。他虽天性善良温厚,但于沙场之上绝不手软,眼见笑澜打斗时颇有些随性,忍不住出言提点。“找我?”杨笑澜一愣。杨俊点头,道:“正是。只是不知大姐与二嫂嫂是否和俊一样的来意。”“非也。”杨丽华摇摇头,目光地锁定杨笑澜身后那人。那人今天一身出家人的装扮,一头柔软的秀发藏在缁帽里,人虽清瘦可脸色比当日在宫中不知好了多少。她们刚进得寺来,就见她眼角含着浅浅脉脉的笑意,注视着场中打斗的人儿,眼里闪着温柔。这样没有心事没有负担的尉迟炽繁,她从来没有见过。可当尉迟炽繁见到她时,脸色一变,她不禁想,自己此来是否太过唐突,不知为何,自上元路上偶遇,她总想着见她一见,确定一下那天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也想问问她究竟好是不好。等真见到了本人,又见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眼神戒备,不免迟疑,会否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对方本来宁静的生活,而那少年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一下子犹豫了起来,除了犹豫,心底里还有对她的一丝小小的羡慕,这杨家少年竟对她维护至此。杨丽华不出声,这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杨素上前一步,说道:“大公主此来,可是请华首师父指点佛法的?”杨丽华点头道:“可否请华首师父行个方便?”华首?是她的法号么?看来,她真是皈依了。杨笑澜皱一皱眉刚想开口,尉迟炽繁拍拍笑澜背表示无妨,出声道:“如此,请大公主随我来。”走过杨笑澜的身边,杨丽华美目垂注,轻声道:“四郎还请放宽心,只是旧人一叙罢了,不必如此警惕。”杨笑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咧开嘴对杨俊说道:“那秦王殿下,你跟我来?”杨素见左右无事,就自行回府去了,留下了不想跟他走的杨玄感在外等着。而萧美娘则带着宇文娥英四处转悠。将杨俊带入房中,又倒了杯水给他,这杨广、杨俊和杨丽华三人大概和独孤皇后最为相似了,瞧这鼻子这嘴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啧啧。杨俊道:“四郎若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即可,我们以平辈论交,无须客气。”笑澜本就不是守礼之人,不假思索就答一声好。“笑澜为何会拜毗卢遮那师傅为师呢?”呃……难道要回答说是因为可以叫尉迟炽繁师姐的缘故?“咳咳,其实嘛,是因为我和师父有缘。”“哦?实不相瞒,俊一直想入沙门,奈何父亲大人不允。”杨俊叹了口气,每次提到出家,杨广总是态度坚决的反对。呃……那又与她有何相干?笑澜不解。这是来诉苦的?眼珠一转,道:“俊世兄有心了,其实出家与否,只是一个形式,为何世兄非要入沙门不可呢?世兄一心向佛乃是好事,可若是执意要出家,则是有了执念。世兄难道没有想过,若是有心哪里不能念经,不能诵佛,不能修行?若是有心何处都是彼岸,都是净土。况且小弟也只是拜于师父座下,不算出家弟子呢。”杨俊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还从来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同他说过,每个人都只是劝他,不要出家,他是皇子不可能被同意入沙门。笑澜这一说,立时将他的心门打开,那一刻只觉得笑澜和旁人不同,是个深具慧根的人。又同她从佛学上的问题说到人生啊哲理啊,笑澜一一诌了过去,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白看的,诓不了精怪似的独孤皇后,总诓得了名义上和她一样大的杨俊吧。这一来一往的,说了有些时辰,两人才约好了改日一同去双星伴月楼喝酒,杨俊这才舍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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