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81)

只听独孤皇后道:“笑澜可曾记得自己说过‘自古女子限于闺阁,不管才学如何,能力如何,总被埋没。’笑澜曾说‘女子的宿命似乎只是嫁人生子。然而笑澜不愿如此,母亲也不希望笑澜如此,故而一出生时便改了宗碟,给了笑澜男子的身份。笑澜的母亲临终时曾对笑澜说,希望笑澜到大兴,随着大兄一起一统河山。’这番话本宫至今不曾忘却,那么说出那番话的你,可还记得?”

当初只是为了解围才找的托词,杨笑澜又怎会全都记得?犹豫间,独孤皇后又道:“常居京城,与贵胄子弟们结交嬉闹,难免迷了本性,只是本宫没想到,连笑澜亦是如此。当初笑澜想为女子争光的那份气魄,如今又去了哪里?”

“皇后……”听出独孤皇后的语音里的痛心,杨笑澜又被触动了那一桩心事,尉迟炽繁的姐姐、杨素的师妹,她的师姐的行踪还系在她的身上,四件宝物一无所获,返回现实尤未可期,一时惭愧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温柔乡是英雄冢,本宫知道,但是本宫却不知,这温柔乡竟可连笑澜一并埋了去。笑澜幼年虽不随父亲一同生活,母亲出生复杂但对你的期望甚深,但总也是安定的吧。”

“是,甚是安定。”

“想本宫十四岁嫁于陛下,之后一路风雨飘摇,笑澜可曾想到过?”

杨笑澜有些奇怪,心想,独孤信不是官拜大司马,那身为千金小姐的独孤皇后又怎么会有动荡的生活?道:“笑澜不曾知道,皇后请讲。”

“当年幸好父亲大人快了一步将本宫嫁给陛下,在本公成亲后的第二年春,父亲大人就被赐了毒酒,若不是已成了亲,本宫就会随着家中其他的家眷一同被押送入蜀,流于边地。 笑澜可知树倒猢狲散的满目疮痍?”

杨笑澜点头道:“这个,笑澜是知道的。有权有势时,自有人来往庭前巴结送礼,待你失了势,不踩你两脚已是宽厚。人们趋之若鹜的只是那些唾手可得的权力,为了权势,人可以将良心、知见、人格,全都抛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独孤皇后冷笑几声道:“笑澜倒是看得明白透彻,那你该知道当时我的处境有多艰难,宇文护篡权夺势,废孝闵帝,毒死明帝,我与陛下日夜防备小心翼翼,直到武帝清除了宇文护才能略微喘息,一度以为武帝将丽华纳为太子妃,我们的处境会好上一些。怎奈何,这宇文家对我们总是心存怀疑,连带着宇文赟那个混账,举止轻浮,行为荒淫,手段残暴,性格乖张,更甚其父……”

“皇后殿下的前半生,还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路艰难困苦,有今日的地位荣耀,委实不易。”杨笑澜由衷敬佩。

政治这碗饭,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吃的,背景、智商、手段、运气,缺一不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代价是一家一族的上穷碧落。她只觉得皇后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失势时要想着恢复昔日的辉煌,得势了还要防着杨坚另结新欢危及自己的地位,危及子女的地位,可谓是机关算尽。

而独孤皇后更令她惊讶的地方在于,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开创太平盛世的,她在乎的是权力,是不用受制于人的权力,更在乎的是成就不世的功名。但可悲的是,历史上有权有势的女人通常都不会有一个好的名声,吕雉、武瞾、孝庄、慈禧,男权社会下的史书非但尽力书写她们的心狠手辣,诋毁、掩盖她们的功绩,还将她们尽可能的描摹成放荡、淫/乱的女人。对于独孤皇后,后世亦有骂名,几乎每一篇论文,每一本传记,都会提到她是如何有先见之明的在新婚之夜让丈夫许下诺言不再和别的女子生孩子,然而事实确是,早在新婚之夜杨坚就已经耍了个心眼,将不再娶别的女子的诺言变成了不与旁人生子,更有甚之,他连这个诺言也并没有遵守。那突如其来的广平公主与襄国公主,难道真是杨坚从树丛中捡回来的嘛。

可叹的是,世人根本看不到独孤皇后是如何地手不释卷,如何地英明决断,如何与杨坚纵论形势、分析利弊,如果没有她倾注的毕生精力和心血,便没有隋朝的开创,隋朝的稳定,隋朝为唐朝盛世打下的坚实基础。世人也不知道,正有鉴于南北朝的纵欲导致了每一朝每一国的轻易覆灭,独孤皇后才会如此严厉地对待杨坚,她深谙男女之争的根本并不在于杜绝小三,而在于控制自己的男人。这一点,比现世里那些动不动就觉得自己的丈夫纯属无辜,被小三勾引的无知女子不知要通透多少倍。

从那天独孤皇后的疲态来看,她与杨坚的关系并不见得有多么深的浓情,而履行夫妻的义务,也几乎是她较为痛苦的一件事情,若非如此,那一日,当杨笑澜发现这一切时,她就不会如此愤怒,之后也不会对杨笑澜如此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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