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酒(10)

作者:行山坡 阅读记录

“我送你过去?”陈若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车钥匙在办公室里,“但可能要等我一会儿,还剩一点点安排要……”

“嘿。”宋辞曲起手指来敲了敲她们中间的玻璃,陈若安停下来,无可避免地望着她的双眼。

宋辞说:“我来是找你的。”

陈若安听见自己的吞咽声。

“好。”她说,“给我十分钟。”

宋辞点点头,一副温顺的样子。

夏夜蝉鸣,晚风不起。

还是电车后座,还是南安。宋辞张开双臂的时候说你们这里气候真不行,人造风都是热的。

陈若安说张开手太危险了。

宋辞咧开嘴笑,笑得只能靠在陈若安背上。她看着深夜依然繁华的街道,不禁又觉得这真是个神奇的城市。

“我其实有点想喝酒。”

听到这句话,陈若安心想她还是有些变化的,从前提要求没这么拐弯抹角来着。

“主要是……”宋辞接着说,“和你待在一起就很想喝点。”

见到你就渴望微醺。

陈若安点点头:“想喝什么?”

“喝红的怎么样?我们去买吗?”

“我家什么都有。”

我也泡进酒坛里了,她想。

转弯的时候,宋辞揽上她的腰,好像故意在等这个转弯一样。坐在前面的人身上连洗衣液的味道也没有,于是气味这一块的记忆一直空白。热乎乎的风从她的侧脸吹过,我要融化在风里了,她说,我要融化进南安了。

陈若安的家,给人一种本就没有准备接纳第二个人的感觉。极简风的装修,干净的蓝色色调,甚至垃圾桶也干干净净,总之到处充斥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全是空间的房子,宋辞却有种不知道该坐在哪里的感觉。

“阳台你应该会喜欢一点,而且再晚一会儿风就凉快了。”

陈若安拿上红酒,带她去了阳台,这里的画风确实和外面很不一样。地上有一块很大的毛绒毯子,懒人沙发放在一个小玻璃桌旁边,落地窗整个往上掀开,这里和天空之间只有一个半人高的围墙。

外面的灯光透进来,到这里变成矮矮的一方,好像夜晚变得清明。

宋辞窝进懒人沙发里,抬头看着她:“这里是秘密基地?”

陈若安被她逗笑了:“有时候加班会在这边,有灵感。”

深夜加晚风的效果总是显著的,陈若安清楚这是个坏习惯,但这么多年了早已改不掉,往往熬夜到三四点钟,白天再无缝衔接赶去研究所。

她在毯子上坐下,倒了两杯酒出来。她喜欢看宋辞晃动酒杯的手腕,丝质的黑色袖口垂下去,陈若安发现这种灯光下宋辞的手臂白到透明。

宋辞向她举杯,两只杯子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祝什么呢?”宋辞问。

“庆祝,”陈若安看着她,这张更多是在梦中出现的脸,“祝我们重逢。”

红酒划过喉咙,完全没有品酒的意思,宋辞的酒杯见了底。陈若安又给她倒上:“你就是想喝醉吧。”

宋辞把新倒满的酒杯端起来:“好叙叙旧。”

“我总觉得你会搜搜我,就知道我来南安了,但又觉得你不会搜,”宋辞舔了舔上唇,“现在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差一点,但是只有一次。陈若安想到搜索栏里已经打好了的“宋辞”,那天犹豫片刻还是删去了。注定要永远分离的人,还是不要耽搁遗忘的进度为好。

当时是这么想的。

“的确,”她说,“所以你呢,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们学校展厅里有个表彰栏,上面写着你呢,从631研究院聘回来做博导?”

陈若安点点头:“316研究所。”

“唔。”

她们今晚的话题都太小心翼翼,就连宋辞也是,句句都带着词不达意的感觉。陈若安不能明白薄雾后面隐藏的是什么,可自己也问不出话来,问不出想知道的、有意义的东西。

你又是为什么呢?你不是向来有话直说吗?别这样耗尽夜晚,她想。

“酒是好东西。”宋辞突然没来由地说。

陈若安点点头。

“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呢?”

宋辞用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看她,一种奇妙的俯视。地毯上的陈若安又回味了一下这个问题,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从很多年前就深陷泥潭,手里的酒是证据,对上宋辞的眼,然后陷入热熔熔的空气中。

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呢?脑子里想出答案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开始拨云见日。

从我们第一次认识开始,后来喝酒就像怀念。

“不记得了。”她说。

“你总是留谜语,从前也是,你都留了什么谜给我?”

没给人留出回答的时间,宋辞接着说:“为什么啊?”

那种感觉又席卷了陈若安,坐在沙滩上看扑面而来的巨浪,被淹没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必问为什么的,我们明明抱有同样的心境。面对不可避免的分别,只好把所有情感变成谜语。

“你结婚了吗?”陈若安突然问。

宋辞笑了,是那种被笑话大王逗笑的表情:“没有,舞蹈算吗?我生死不离的爱人。”

宋辞和她干杯,失控的话题,不知道接下来要走向哪儿。仰头的时候不禁从沙发上下滑,所以放下酒杯的时候只剩一点距离。陈若安不躲开,光线模糊的边界在宋辞锁骨处摇晃,她看着宋辞干脆地放下酒杯,然后回过头来,抬起一只手又放下去。

宋辞眉眼含笑的时候,会叫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我进南安歌舞团,已经三年了。”

陈若安心里咯噔一下,宋辞总能说出她所期待的东西来,下一句也是吗?

“你们这里气候真的不行,人造风都是热的。

“但我应该逃不掉了。”

逃不掉,陈若安反复去想这三个字,搭配近在眼前的宋辞的笑眼。她想起来宋辞说话的另一大特点,隐晦含蓄,半哑谜。

她觉得这回她应该猜对了。

“不走了是吗?”

宋辞点点头。

空旷的夜晚,浑浊的寂静,陈若安的吞咽声变得明显,她知道宋辞一定听得见,第二次被她忍下来。她用目光描摹宋辞的眉眼,然后是鼻梁,最后唇线。她突然就明白了刚才宋辞抬起又放下的手,她心里有同样一只手抬起来。

风的边缘捎带上这个阳台,宋辞的发丝跟着飘出来。

她开口时,声音也好像飘进风里。

“你要是再不吻我就太——”

然后又安静了。

接吻和喝酒都是两个人的事,把宋辞的脖颈揽下来的时候,陈若安想,之前的酒精全都白费。

她无疑是个笨拙的人,不会接吻,宋辞的舌尖好像把电流传过来,陈若安想机器人想要拟合这个效果的话恐怕真的要靠漏电。她沉醉于宋辞,看到面前明晃晃的第二个深潭时,她的另一只手扶上宋辞的腰肢。

从前没觉得这个沙发这么容易掉下来,可宋辞滑到她怀里。这么看亲昵就像是本能,追逐的时候又有欲拒还迎的感觉,独属于宋辞的暧昧气氛又出现了,间隙里她还会用气声笑出来。

宋辞分开/腿跪在陈若安两侧,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她喜欢对方仰头凑过来时的样子,低头啄她的唇瓣时总要不自觉笑起来。

陈若安不敢看她皱起的黑色长裙,一层层纱在她的腿上蜷缩,她也不敢想宋辞跪在自己身侧的腿,还有山顶幽冥的秘密。

可她的手指不自觉解开宋辞的腰带,金属的卡口拨开,感受到宋辞越发收紧的手臂,她好像懂了今晚的词不达意是为了什么。

除了对彼此心灵的渴望,她看到另一片土地也已然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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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的序章

南安没有梅雨季,宋辞的雨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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