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73)

作者: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阅读记录

陆青辞看到罗浮的战栗,终于在此刻察觉到,在自己的德行里,终究还是隐藏着陆大人和夏念的暴厉和狠心。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残缺不全的模样和不温良的内心。他极力压着喉咙,然而低低的咆哮和哭喊已经传到了罗浮的耳朵里。罗浮立刻哭成花脸,她走上前,抽泣着,抚着他的膝盖道歉,“抱歉,抱歉……你应该恨我的。”

人生从来没有哪一瞬,像这样地,让人相信爱与恨的纠缠,比浮萍聚散,人情似水还要悲壮。

第29章

夜里三更,眼皮像长了几尾根黏在瞳孔上,稍稍一动,便牵扯得分崩离析。罗浮的指甲尖掐入手心,努力不让自己点头瞌睡。炉子里的碳已经灭了,暗沉沉地盘踞。那可能是百千年前烧干的动物躯体。她只有坐着的时候,会感到疲惫异常,一旦躺在床上,又会即刻清醒。好像是有神灵施加诅咒一样。罗浮开始自救,想像手中捧着的暖炉是深山老林里覆满青苔的琉璃石,应着水色虫鸣。不要陷入无所谓的愁悲当中。而一旁正襟危坐的陆青辞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去卧房休息。”

要了她命,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罗浮只能马上摇头道,“你还受着伤,本应就是你在静养。”

陆青辞俊朗的脸上,照旧没有情绪,木然而冷漠,寡淡而薄情。他从理智内崩塌,于是寡言少语,“你去。”沧桑攀附上他的嘴角。

“我失眠惯了。”罗浮答得老实,“不觉得夜里不睡觉很苦。”

陆青辞没再说话。

良久良久,约莫又是半个时辰后。

两人都在酸涩中苦苦煎熬。

“阿唐还在不在?”罗浮忽而想起那只通体黑色,四足踏雪的大狗。这狗有趣,逢人便摇尾哈气,朝人身上跳,天生的活宝,天生的自然熟。一只狗竟然洋溢着万物之灵身上都没有的朝气和热情。她很喜欢它。这只叫做阿唐的大狗,以前热络到趴在醉汉的肩头示好。那个醉汉当时可是在陆府门的墙角上撒尿的。

陆青辞一愣,没料到罗浮还能记得那只大狗,稍稍一顿,才答,“阿唐已经老了,但它有个孩子,叫阿参,是和人参一样的浅棕色。”他侧身想拉开案下的屉子,却再次看到自己左手袖管空空,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哀呛上心头,幸而他没停顿太久。罗浮在那一瞬,简直僵硬得身魂毕毕剥剥地分离,不知该不该说——“我帮你。”多谢陆青辞已抬起右手,从屉里取出一颗合欢花图案的红绿手鞠。手鞠上挂着一个银色铃铛,声音响脆。

陆青辞将手鞠朝门外一抛。

不多时,一只小狗就咬着手鞠球,蹦蹦跳跳地过来。它前足调皮地抓陆青辞的长袍,邀请他陪它玩耍取乐。陆青辞接过手鞠,又朝外一丢,小狗反应迅敏,立刻用鼻子顶回来,一来一回,主仆倒是玩得快活。

“你要不要试试?”陆青辞将手鞠递给罗浮。

阿参殷切地着罗浮,两只黑眼睛像淋水的葡萄一样发亮。

罗浮踌躇,手怯生生的。

陆大人不知何时,穿着他的狐白裘现身在门口。他高高大大,挺拔宽阔,而脸上的每一道横肉都在张显他的不满与愤怒,这样令人生惧的情绪是从他的面骨上拔出的。他是典型的覆舟嘴。相术上说此类人最易心怀怨恨。

“爹。”陆青辞站起身。

阿参一看到陆大人便“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贴着墙根走,而它掉尾走在中途,还一度转过头,想要叼回手鞠,但转了两下步子,大概还是不敢,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木头窝里。

罗浮跪在地上,叩首道歉。

“爹,放过她吧。一切都是不孝子自愿的。若您因我,废了罗浮一条胳膊,那我也只能再拿命偿还。无穷无尽,何时止歇。”陆青辞没有跪下,只朝陆大人作揖,“如您不答应,我只能像今日这样,和夜不眠地守着她,不让她离开我半步。”

陆大人闻言,即刻怒气冲冲地踢了一脚罗浮,“你就是个孽障!”

罗浮低眉顺眼,不说一个字,任陆大人怎么咆哮。

自这夜后,罗浮每日都来陆府,而黄嘉玉借口水土不服,要回京疗养,提前离开常梁。贵人中议论纷纷,不过俱是毫末。

为了陪陆青辞练好字,罗浮跑去百戏团里,问练安息五案的艺人怎么提高腕力,艺人告知她要在腕部挂个小铁饼,罗浮连声应好,画好图纸,又去找到五金店的掌柜;陆青辞不想出门,罗浮便按他的书单去书局里提书。且自他受伤后,前来拜访看望的同门前辈络绎不绝,陆青辞一贯和善,不便下逐客令。罗浮就躲在屏风后静候,看准过了一刻钟,就到前头行礼,说药已煎好,提醒众人,陆青辞要多多休养。时而,陆青辞也会情绪低沉,摔笔撕书。罗浮就用撕碎的书籍,剪车马船桥,说你还有大好的美景,等在将来,你身强体健,可以去江南看杨柳。罗浮从不讲那些司马迁,李克用的故事。旁人的人生终究是旁人的,跟自己丝毫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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