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85)

作者: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阅读记录

陆青辞也是被我推开的。

他在书院里,跟着一帮迂腐的小大人念书,所以也变成了一个一本正经的人物。我与他闲聊,谈起他的同门里有个宽腮突眼的。我说,那人是不是长的有点像虾蟆。陆青辞生气地遏制我:这是错的。我当然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才会私下,偷摸摸地跟你讲。

陆青辞听到我这样诡辩,什么话也不说了。他们这些人写起文章来笔若悬河,可连我一个小丫头也争辩不过。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细水流长的魅力。

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让他难堪,如果我长得也像一只丑虾蟆,你还会搭理我吗?

陆青辞的唇线抿成一道,露出隐忍的神色。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瞧瞧,你又来了。

是的,我又来了。

我总是在做很坏的事情,以来检验他是否会包容我的一切。

好像也是在陆府安排的官宴上吧。我因被一个小姐打了一耳光,而动手猛推了她一把,结果她重心不稳,从栏杆栽了下去。她的背躺在柔软的草坪上。而我的背在坚硬的鞭条下,忍受了五道血痕。她犯错可以,我不能。我一旦以牙还牙,就成了替她受神明惩罚的罪人。所以我只能容忍并等待,等待到她不知何时才会受到的报应。

自后,罗府便心照不宣地认定我是失了神智。他们若是外出赴宴,踏青——是的,踏青。他们像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一样,和谐美满地,表演给外人看——然后将我反锁在门内——你看,我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傻事,可能所有人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心狠手辣的人绝不会有什么伤害自己的念头。

是啊,如果我是只是街头卖风筝的商人,我可能会整日担心它的骨架有没有缚紧,如果我是酒楼里穿行忙碌着的小二,我可能会担心菜碗的翻覆和汤盆的泼洒,但我只是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小姐,我不忧虑任何与衣食住行有关的事情,却发现越过这一层后,有着更深更广的深渊。

将我反锁在屋内的,是一把厚重的如意纹锁。我知道它样式的原因是,姐姐偷偷给我留了一扇窗。于是我轻车熟路地从房里爬出来,跳在窗下硬如针的草上,然后在罗府里躲躲藏藏,哪里也去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溜进庖厨,看瓦罐里煮一碗咕噜咕噜响的藕汤。气泡从藕的洞孔里挤出。我问厨娘里头还加了什么。玉米,板栗,还有一点薏米。厨娘这样说。待会儿,我先给您盛一碗尝尝鲜,女孩子哦,要多吃藕,补阴的。厨娘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善解人意。所以,我突然下定主意,想做个正常人。

大家理解的正常人是好人,而我一向矫枉过正,所以才会在那个夏天,下水救了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男孩。我的头疼就是从那时候积下的病根。

在此事之前,我偶在路边听到人家讲母狗的小宝宝在夜里被老鼠咬死了,都觉得伤心不已,看到桌上绿油油的四季豆,想象它们离开豆荚的温暖怀抱,进入人的食道,然后倾泻在茅坑里,跟一群蛆虫为伍,觉得跟人死后是一样的,也不禁为之感到悲哀,但若是想到罗潜和罗策假如一夜消失,只会觉得轻松不已。我以为我就是古怪,直到后来的这件事,才知我其实,归根究底,究其本心,也不是古怪,我就是伪善与狠毒。

那年夏天,比以往更加燥热。我在有冰块的房里开始变得本本分分,进退有礼。所以罗家人终于肯带我去了较远处的避暑山庄。这个避暑山庄徒有其名,不过就是架在湖边的竹屋子。只是到了夜里,潋滟的水光打在青色的竹壁,这才有了微末的清亮意。竹与竹的缝隙里最凉,所以我伸手抓了好几阵风。

有个小孩调皮,沿着屋靠水的外延来来回回地走。然后在不知第几次的来回中,掉进河中。很多人都听到“噗通”一声,但只有我跳下了水。

我已经不记得那是哪位官大人家的亲眷了。但我记得,我从水里托他上岸,然后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时候,所以人都对我刮目相看。他们认为先前对我的偏见都是错怪。其实不是的。我不是真的善良。若我真的美好且坦荡,我会在那个小孩第一次溜到危险地带时,就劝阻他离开,而不是在等待他落水,好给我一个“表演”善良的机会。只是这一次,我知道,我成功了。在人前,我不再是个卑劣的小鬼。我叫罗浮。我成了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贵族小姐。

某一年元宵的夜里,我壮足了胆子,从后门偷偷溜出来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从灯火通明的长街走到僻静的小巷,然后在小巷的尽头,听到一阵喧闹声。一群小孩在院子里放烟火。一个大点的孩子将棍子一样的烟花棒抛在空中。烟花棒在空中像抽了风的流星一样转了一圈,然后掉落,插在了我的头顶上。它掉落在我的发髻上时,噼噼啪啪的小火苗还在烧,烧出五颜六色的光。小孩儿们冲出来对我的窘样指手画脚,哈哈大笑,但我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情绪。相反,我觉得在此刻,才是正常地在经历我这个年纪的挫折与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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