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家之死+番外(169)
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神态动作,但却给郑亭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是抚摸太过温柔,或许是不经意流露的伤感,原本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就这样从神坛走下,不再无坚不摧。
那一年,谭雅平和傅伯诚已经分手,郑亭林和傅令君没了上辈牵扯,成了单纯的朋友。
这种“单纯”正是郑亭林所追求的。
她不必再在意两人外的其他纠葛,像是卸掉一个包袱,来往变得随性自然。
她甚至可以和傅令君开开玩笑,说:“说起来,我比你年龄大——大几天也是大,叫声姐姐不过分吧?”
没有网络,没有娱乐,郑亭林事后回想,自己当时一定是太无聊了。
可傅令君望着她,真的叫:“姐姐。”
她的眼睛倒映里没有璀璨星河,没有无边宇宙,只有并肩而坐的郑亭林。
郑亭林愣住。
下一瞬,荧光点点,流萤四起,傅令君忽地张开合着的手掌,只只萤火虫扑闪着亮光飞出,如同散落人间的小星星。
郑亭林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切。
“这是萤火虫吗?”她怕把它们吓跑,声音放得很轻,“我第一次见……”
傅令君告诉她这里面的树林是萤火虫的天堂,郑亭林转身,遥遥望见一片斑斓星海。
“如果你还在为没看到流星失望的话,我可以用萤火虫代替一下吗?”
“希望你今晚能开心一点。”
往事如风,过去太沉重,郑亭林有意无意地忘了太多回忆,然而在那星点荧光飞舞的夜里,傅令君的这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两人二十四岁的八月,几天前的七夕陆池佑放了郑亭林鸽子,几天后她收到傅令君一年前提起过的观星露营邀约。
和傅令君相处并没有她过去以为的那么艰难,甚至称得上十分舒服。
如今已是飘雪时节。
郑亭林在车窗上画出的星星已经彻底被覆盖,她伸手,重新画了颗爱心。
她听见傅令君笑了声。
郑亭林转头,突然说:“我好喜欢你,傅令君。”
傅令君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她,没有说话。
郑亭林盯着她,忽地探手捧起傅令君的脸——两人都没有笑。
傅令君喉口发涩,镇定轻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像是透过雾蒙蒙的窗户,眼前的郑亭林给她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郑亭林想了想,犹豫回:“一种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重生的事,也不打算向任何人诉说。
傅令君却倏尔一笑:“喜欢可不仅仅是一种感觉。”
郑亭林顿住,傅令君没有继续说下去。
车停了下来。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地面酥软,郑亭林担心傅令君的腿伤,主动伸手要扶她走。
“没事。”傅令君收了伞,郑亭林接过拿着,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校门,低声:“我们进去要登记。”
察觉到郑亭林低落下来的情绪,傅令君把她的连衣帽重新拉紧,点头:“走吧。”
这个点正是上课时间,校内没有多少人影。
自从上一世十七岁毕业后,郑亭林再没有踏入过京城音乐附中。
如今重回,竟是隔世。
更重要的是,郑亭林发现自己有点忘记路了,教务处不是教学楼,本来一年到头就去不了几次,京音附中的路还是出了名的绕,每到一个路口,郑亭林就要徘徊许久。
她装作自然道:“不记得是要去教务处还是档案室了。”
刚刚傅令君陪她从档案室折了回来。
新雪初霁,路面一片浅浅的白茫还没被踩踏,只听见近处琴房传出的乐声。
郑亭林在京城过了很多个冬天,但从没像这样走过。
她总是很忙,没有时间散步,更没有时间发呆。
天气预报的室外温度很低,郑亭林明明很怕冷,这会儿却竟然不急着找暖气。
在第二次绕回原地后,傅令君给她指出了正确方向。
“你怎么知道的?”郑亭林的声音被口罩遮住,有些嗡嗡的。
傅令君轻咳几声:“之前来过。”
郑亭林挽着她,骤然加快了步伐速度。
傅令君掩口,又咳了几声,郑亭林面色复杂:“……你该不会真被我传染了吧?”
“那不是正好?”傅令君轻笑,叫人分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郑亭林又羞又恼地故意踩了她一下。
她松开挽着傅令君的手臂,快步往前踏踏跑了起来。
雪地松软,两人的距离拉开,手套垂落的红线被扯直,郑亭林拉了拉手,站定在几步之外的前方朝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