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殇(146)
天香落下静悄悄的泪,打湿了冯素贞的手背。
倘若早知道为了求得东方家的姑娘,冯素贞必须面对如此风险,她在当初无论如何都该拦下这场冒险。
大明的长公主并非是个只会誊写奏折的吉祥娃娃,她悔恨不已,不该因为爱惜羽毛而将所有担子交给冯素贞一力承担。
“公子,别哭。”
“谁哭了?谁哭谁是小狗!”
天香背转身掀起车帘假装打看路途,用衣袖快速擦干眼泪,再回头已是强作欢颜。
安定的郎中就那么几个,一时间都被请了来,或自愿或被迫,给冯素贞诊过脉后凑在一处商量处方。
“没想到,冯先生是个女人。”
“不论男女,血瘀这么严重可都不好治啊。”
“唉,我们混口饭吃的本事,治得了这么重的症么……”
“她的腿没知觉了,这还有必要治么?”
几位郎中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让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先为冯素贞施针放血,看情况再拟方子调养,可对于冯素贞的腿,都是摇头叹息不置一词。
天香想指着他们骂庸医误人,可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在虓山积雪中失而复得的她,此刻仿佛又要得而复失。她只觉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同去了三魂六魄,却仍不忘安慰冯素贞,口中不停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没事,你有我呢,我带你回皇宫,让天底下最好的郎中来医你。”
血瘀凝结在体内时久,冯素贞渐渐意识昏沉。
“公子,别再耽搁了。唉!”老大夫硬生生掰开她握着冯素贞的手,狠心将她推出门外。
“大夫,求你……”天香眼中盈了一圈泪,求你让我留下来,求你一定救救她,求你把她医得和原来一样……可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
长公主殿下为她求过父皇,为她求过皇兄,她不介意为了冯素贞再求其他人。
“她是你什么人?”
天香泪满衣襟,“她是、我的妻。”
就算行了一辈子医,仍是心软看不得那将一线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绝望哀戚眼神,老者长叹一声,“公子若还有精神,去准备热水来为她擦身吧。”
天香的视线越过老者瘦削的肩头落在了无生气的冯素贞身上,她一瞬不眨地凝视着,直到门扉被关上的最后一刻。
…………
几位郎中百无聊赖的坐着闲谈,将冯先生的身份乱猜个遍,又讨论一番该用什么药,说了几句,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反而扯着胡子争执起来。
他们的声音引来了萧七娘,她立在屋外已经许久,浓眉深目掩在暗色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得回去翻翻医典,各位,在下先告辞了。”一位年轻的郎中不想加入徒然的争执,他觉得不如回家查找古方来的实际,遂起身拱手与众人作别。
一袭红衫的女子倚门而立,抬起一只手拦住他去路,面无表情道,“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离开夙安楼。”
年轻郎中是自愿来的,没想到夙安楼还有一套强人所难的行事准则,他争辩几句均不得通融,面色渐渐因愤怒变得通红。
萧七娘则始终一副冷漠平静的神情,却在郎中拂袖离去的刹那,将一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屋里其他郎中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夹紧尾巴坐好,保持了识时务的缄默。
“七娘!”
天香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拿着铜盆,手腕上还挂着锦帕,看到这场景立刻正色低喝了一声。
“闻公子,你怎么没守着她?”七娘先是一怔,随即缓缓转过半边脸来,长睫下的墨色眼瞳斜睨着天香,等着她的下文。
“我取些热水给她擦擦身。”天香皱了眉,难道冯素贞一旦没办法约束她,匪盗的本性便掩饰不住了吗?“你舞刀弄枪的,当心刀枪剑戟不长眼睛,伤了无辜之人。”
萧七娘柳眉高高挑起,忽然一声倩笑,“闻公子,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留下这位郎中。先生伤势很重,需要大夫近身照顾,他身为医者,难道不应该以伤患为重,扶危救急吗?”
“安定所有郎中都在这里了,若是其他人有伤病,岂非找不到大夫救急。”天香一旦稍稍定下心神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原本就打算让他们自行离开,便给她下了个并不严苛的命令,“你该放他和其他人都安全离去才是。”
萧七娘摇了摇头,“他们现在只能,也只会有一个病人,直到我允许他们离开为止。”她身姿柔软,斜斜倚靠在门上,可言辞笃定,态度坚决,不容任何人质疑。
天香了解冯素贞对普通百姓是怎样的宽和,即便被生活所迫做过错事,只要心存善念愿意痛改前非她都不会施与伤害,更何况一个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