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63)
何夕一下六神无主,纠结于逼停肇事司机和查看时雨的伤势,谁知三轮车飞驰着遁入人海,而时雨若无其事地扶起车子,招招手让何夕跟上。
她哪头都没顾着,悻悻然发动了车,扎进一泻千里的雨幕。
滂沱大雨是国产青春片的标配,用以烘托那些少男少女矫揉造作的,所谓轻狂。
但淋过雨的人再明晰不过,风摧雨折造就不了错过的爱情与遗失的初恋,它只能造就一帮出门不带伞的倒霉蛋。
一身狼藉穿越了风雨飘摇的北洲,何夕恍如被夺了魂,心里崩溃到极致反而感不到一丝抑郁。
“时雨,快点回屋里去!”
在民宿楼下还完车,她急着去找那看不住的萨摩耶。
何夕眼睁睁看着时雨撒欢跑向雨中,然后伫立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仰起头,闭上眼,沐雨而笑。
天流着泪,放声呐喊,恨不得对汪洋下令,冲垮这座城。
可那个前不久还受了伤的女孩,此刻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笑颜如旧,纵意地享受雷雨的洗礼,仿佛下一秒,她将吟出首惊天动地的诗。
辨不明的情感霎时压垮了何夕那藕断丝连的心弦,她怒从中来,重重踩过路上的水流,想要上去带走时雨。
她走到女孩身侧,扼住她的右手腕,扯向自己身前,许久不说一个字,唯有目光冷色,表情沉戾地盯紧了眼前人,看她何时留意到身边的异样。
“唔……”
许是被握疼了,时雨闷哼一声,茫茫然开眼看向身旁。
“何夕……”
晶莹剔透的眼眸当中,星流骤然明朗。始料未及的喜悦感,堆叠而漫溢,流露于她口中唤出的名姓。
看样子,她完全没认清形势。
何夕勃然大怒,冷声斥问道:“你闹完了吗?闹完就跟我回去!”
时雨依依不舍地请求:“再让我等一会儿好不好,不会很久的……”
“你刚刚摔得不够惨是不是?!”
“就是点皮外伤……”
“皮外伤不会疼吗,感染了怎么办?!你脑子被雨淋坏了是吧!”
鲜血被雨水稀释,一点一滴渗入何夕紧握的五指缝间,汇成洪流淌入她心上的裂隙。
她拽着那只手,脸色深寒。
任凭时雨撒娇求情,她偏油盐不进,强行把人拖回房里扣押起来。
何夕和民宿老板借了医药箱,学着网上的教程给时雨包扎。
“何夕,绷带缠成粽子了……”
“别吵。”
她冷冷地打断时雨,扬言伤患无权发表意见。
时雨偏着脑袋,浅浅笑一笑,问:“何夕,你关心人的方式,一直这样粗暴的么?”
何夕不答,合上药箱,吩咐时雨去洗澡:“看着点手,别碰了水。”
“那你呢?”
“一楼还有个浴室,我去凑合洗下。”
雨丝毫没有将要停止的迹象。云海盘旋在城市上空,电闪雷鸣。
这个澡,何夕洗得不是很安生。焦虑一部分源于苦闷喑哑的雨声,另一部分则来自楼上的那位。
她洗澡方不方便?也许我刚刚应该留下来帮忙的。
做太过了吧,但愿……她别被我骂哭了。
啧,拜托了,千万别哭,不好收拾。
凶归凶,凶完了何夕还得反思:以担忧之名,剥夺一个浪漫主义者赏雨的权利,她多像一个不讲情理的独裁者。
顾不得半干不干的湿发,何夕忐忑地上楼赔罪。
“啊,何夕……你,你洗得好快。”时雨坐在床沿,蹩脚地操作着左手上的吹风机,一见何夕,遮遮掩掩藏起右手掌。
何夕一瞥便知,那纱布深了一个色号的缘由。
……果然,不能省心。
她揣着颗谢罪不成的心,屈膝上床,绕至时雨背后。
“吹风机给我。”她挽起时雨的发,声色低缓,“你自己吹,得吹到猴年马月。”
“哦,好……”时雨的心,因指腹擦过后颈的一抹温热而怦怦跳。何夕突如其来的贴近,在她万千预想的意料之外。
何夕跪坐在床上,神色寡淡,耐心又细致地为时雨吹干每一缕发丝。
秀发滑落指间,连着绕着纠缠不休,好似欲拒还迎的挽留,催得人心乱。
她凝神敛气,尽力不去理会心障的扰碍。
窗外天灰灰,日色晦冥。
两人的身影映射在窗玻璃上,被水珠模糊成一团白雾。
时雨忽然开口,伴着雨的节奏缓缓诉诸道。
“穗州经常下大雨。我喜欢跑进雨里站上很长一段时间,等着看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有时候,偶尔会遇到给我撑伞的好心人。”
“他们也会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傻呆呆地站在雨里,我说,我在等一场特别的雨,全世界仅此一回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