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番外(92)
一步,两步,迈不开第三步了。时安瘦小的身躯,像一根针,扎伤顾千筠的眼。
嗓子一哽,鼻子一酸。
很想掉眼泪。
可顾千筠是成年人,不能用哭解决问题,她微仰头,生生将泪憋回去,等眼睛泛干,才走过去,坐在时安身旁。
上下打量。
她知道,时安的脸上,手腕,后背,腿,都有或轻或重的伤。
顾千筠脸庞布满忧愁,她自责,并质问自己,怎么就把时安照顾成这样了。
轻轻握住时安的手。
顾千筠眼中蓄满泪水,“对不起。”
等交握的双手完全交换对方体温时,顾千筠还是不松手,只有感受到这种温度,她才能心安。
她怕时安不醒,就一直和她讲话,“安安,你不是想学做红烧鱼吗,我现在教你。”
摩挲时安手心,顾千筠语气悲伤,“首先呢,我们要去市场买一条新鲜的鱼…”
一句话没说完,喉咙就被哽住。
调整呼吸,顾千筠接着说:“回家后,先把鱼清理干净,用盐和料酒腌制半小时。”
她眼里渐渐蓄满泪,“然后,往锅里倒热油,安安,这时候要往后站,你害怕热油,别被油溅到…”
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千筠低头,双眼通红,忍着不流泪,“安安,你快醒过来好不好,陪我说说话。”
就现在吧。
为了时安,顾千筠想再放纵一次,痛快哭一场,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时安不会笑话顾千筠。时安只会心疼,又把她的顾姨惹哭了。
升腾,降落。
时安总归还是要回到顾千筠身边。
*
两星期后。
时安出院了,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她眼里没有东西。
那天,顾千筠和医生聊起时安的病情——
顾千筠:“林医生,安安怎么又回到以前的状态了,甚至比从前还要糟糕。”
林医生:“只要时安配合我,愿意去治疗,我有信心把她治好,只是她不开口,我也没办法。”
顾千筠无奈摇头,“之前就算她心情再不好,都会和我说话,可现在她整天面无表情,从醒来后,一次都没笑过,我很害怕,她又会伤害自己。”
林医生:“这段时间,一定不要松懈,不仅是BD,她还有自闭症倾向。”
顾千筠:“自闭症?”
林医生:“嗯,你别太担心,只是有这个倾向而已,还需要观察,而且我认为,这次她的病情复发,是有原因的。”
顾千筠:“什么原因?”
林医生:“可能是看到、听到、又或者是遇到什么让她恐慌的事,她不肯开口,我猜测,是有心结。”
心结。
顾千筠默念,并记下。
之后,顾千筠请了一周假,几乎寸步不离陪伴时安,因为没有什么,比时安更重要。
回家当天。
时安坐在椅子上发呆,顾千筠走到她身后,“安安,我们去看海吧。”
迟钝很久。
时安才开口,“我不想去外面。”
尽管如此,顾千筠还是笑了,时安终于肯开口讲话了,她站在时安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们再去。”
再然后,是沉默。
时安闭了闭眼,她无法冷落顾千筠,最终,说出一句,“顾姨,你是不是很累。”
手一滞,顾千筠说:“我不累。”
她说完,时安站起来,“你一定很累,坐下吧,顾姨,我给你揉揉肩。”
“不行。”顾千筠眸光震动,看向时安手腕,不再出声。
时安秒懂,她僵笑,“还有一只手能用。”
怕拒绝后,时安又不讲话,顾千筠只能坐下,“安安,那你小心点。”
“嗯。”
时安手劲不大,力道正好,她不紧不慢,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无比认真。
时安心里空空,又不空。
因为她想珍惜这件艺术品,只在这一刻,她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有意义。
一旦这样想。
就暂时不想死了。
林医生说得没错,时安的确有心结。
即使侥幸活过来,但其实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负担。
这些年,时安努力尝试走出阴影,好不容易,就快要好了,但时大川的死因,让她把往昔的罪孽细数一遍,苏然的伤,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罪。
该怎么赎。
这秒,时安又在想,如果继续封闭内心,顾姨该多担心,她不想再做罪人了。
于是,没有任何征兆。
停下手上动作,时安往窗边走,缓缓道:“顾姨,我时常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活着。”
视线放远,她自言自语,“我想见爷爷,爸妈和爷爷就死了,沈阿姨跟我说,她是真生病了,我却没告诉你,她就死了,叔叔为我去见心理医生,他就死了,苏老师呢,我很想跪下来给老天磕几个头,感谢他没带走苏老师,想想还是算了,别让我身边的人再遭殃,不就是想要一条命吗,我的命给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