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不知白居岳这些日子是吃错了什么药，时隔十九年还要来找他李任行当这个冤大头。

更偏偏让李任行觉着白居岳想活了却会死了。

李任行看着一张发黄起码得有两三年旧的纸张，上面录着一种剖胸洗脉的法子，被新的墨迹增添删改了几处。

李任行不禁再次被他这位师弟的禀赋所惊。

只能用天才、通才来形容白居岳，实在是因还未出个有白居岳这般禀赋的造词人。

想起少时，李任行甚至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挖出来的真不是人，而是什么神鬼妖魔。

不过冷静下来的李任行还是摇了摇头：

“若早一年能施行此术，成功几率大抵还有个五成。

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说是十死无生。”

“咳咳。”

白居岳咳得并不厉害，不过偶尔一两声。

然则却绝非突然好转的迹象，而昭示着他肺经诸脉都已彻底栓塞到了一种积重难返的地步。

“师弟你自己心中不会不清楚吧，若安心休养还能保至秋收无虞。

但你若执意再行那些剜肉医疮自我断绝的法子，怕我说见不到夏日都是宽限了。”

李任行的冷静维持了两句话，但听：

“师兄放心，我会将师兄的秘密一同带进棺材的。”

“白高楼！我又不是神仙，你胁迫我也没有用！我倒是想帮你多续两天命，你听么？”

李任行委实气不打一处来。

可说来说去，也要怪他自己让白居岳抓着这么大一个把柄。

李任行怕就怕，到时候要随白居岳归西的不止自己一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兄我不是在威胁你。”

哪怕白居岳已是虚弱得肉眼可见，他的声调竟也还能维持一贯乏味的平稳。

但不知是不是李任行的错觉，相比纯粹的漠然，他竟真听出了几分前所未闻平和与人为善的意味。

“师兄，你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但很快李任行的又一个痛脚被踩住，他知道白居岳说得是“我们这些人”，李任行的脑海却只能浮现出另一个女人。

一个一次又一次对着他喊出白居岳字的女人。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那种好人么？”

李任行不得不承认，他对白居岳的种种指责，其实有不少根本是他对自己、对现状、对许多其他事的不平愤恨，再混杂上嫉妒。

他也不是个好人。

李任行是嫉妒白居岳的。

在白居岳出现前，李任行也是一个天才。

在白居岳出现后，他让白居岳成为了他的师弟，但李任行却永远只能被这位师弟压一头。

医术也好，感情也罢......

白居岳身上如何凑得出感情二字，可为何白居岳还是能胜过他？

不，或许白居岳现在的确学会了感情。

李任行想起他见到那个小医女的那天，与白居岳竟然会让他看诊是同一天

他为她产生了求生的欲望。

而李任行的她呢？

李任行朝他面颊上的伤疤探去......

只怕到白居岳死的那日，哪怕白居岳不曝光他的把柄，那个女人也会认为他再也没有利用价值，而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李任行怕死么？

说不好，只是白居岳都能为那怀着孩子的小医女求起生来，他李任行为何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再搏一把呢？

玉面神医，玉面妖医……

既然玉面已不复存，后面两个字总不好太失实。

不论白居岳天赋几何，这些年他李任行走南闯北于医道之上的经验总是累积得远胜过白居岳。

李任行盯着手中的纸张，既然白居岳都能改进此法，他为何不行，甚至乎再辟出一条蹊径。

“我再竭力一试，不是因为信你，而是因为你和她两个人我都不相信。”

只是若他这位师弟撑不住那一切都是竹篮打水，李任行还是又多说了句废话：

“师弟，你若真想活便不要寻死。”

白居岳的指尖互相摩挲了几下，回忆着这双手抚摸过少女的每一下，还是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通医术，本文所有有关医术的部分都是纯瞎编幻想流，大晖医学已经是赛博医学了，比如在肺上打封闭。

对啦，白阁老的五脏六腑跟别人是反的，所以他和女主面对面抱抱的时候心脏位置跟她是一样的哦～

第71章 丧讯2

三月初二，丑时

初一初二的新月本就只有细细一线，打完四更更是连这细细一线的月华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刘维安陪着自己老师从礼部出来时，瞧着那东长安街上其它几部的灯早全熄完了。

也是，今天这几道旨虽下得都不小，但除了礼部户部倒也关不着旁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