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206)

“此事实在蹊跷,但若为实,那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子当即发兵前去试探,发现竟然是真!又谁知,裴大将军走是真的走了,闻讯很快竟转了回来,带着剩下的人硬是守了多日。后面的事,裴郎君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就不用我说了。”

“三年前你们投降圣朝,王子当街被杀,你可知内情?”裴萧元沉吟了下,继续发问。

查达面露愤愤之色:“我们太蠢了!我也是后来才慢慢领悟过来的。三年前战败,王子心灰意冷,知即便回去,继位也是彻底无望了,恐怕还要受排挤,他心中更是仰慕圣朝的衣冠制度,遂入了长安,想终老于此。不料,入朝还没多久,就被一个无赖儿当街刺死了,判案说是什么争风吃醋,人就这么没了。我却越想越怕。当年把人放回来递送消息的,一定是圣朝内的人,利用我们害了裴大将军的命。如今哪怕我们是真心投靠,那些人必也害怕我们万一说出当年之事,必是容不下我们的。所以我连夜逃走,又无路可去,就冒充一个安国商人安顿了下来。”

他虽用商人身份顺利改头换面避祸,但本性却是凶悍之徒,叫他真如商人那样靠着经营生意过活,如何忍得住。所以这几年,时不时也带着他那几名从前的心腹外出干些没本钱的买卖,销赃后花天酒地,在长安过得称心如意。却没有想到,忽然祸从天降,如今竟被当年北渊一战的后人给盯上了,为了能够在他手下活命,自然极力揣测对方心思,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裴郎君,大将军固然牺牲在北渊,但那是两国交战。当年王子亦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设计那一场北渊之战的人,才是真正的元凶。”

“裴郎君,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复仇的!我这几年时常也在想,说不定当年那件事的谋划之人,就是如今圣朝的那位圣人。只要你留下我的命,将来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命。我知道你们圣朝人讲究师出有名,便是造反,也要先发檄文,好叫天下人知道你们的苦衷。日后若是有需,我可以帮你作证——”

西蕃人正讲得唾沫横飞,忽然喉咙一紧,登时发不出话来。

他还张着口,整个人却蓦地顿住,睁大眼,视线落定在对面那圣朝年轻男子的脸上。

月光下,年轻男子那一张原本平静的面容蓦然掠过狠厉之色。他探过一臂,张开他的一只手。那手的五指如同铁爪,捏在了西蕃人的喉咙上,收紧,如勒住一块盈满脂肪和血气的肥肉,令这西蕃人嵌在肉中的喉管完全地闭合,再也透不出半丝的气。

西蕃人从起初不敢置信似的茫然和惊诧中回过神来,眼里顿时迸出狂怒的光。他猛地发力,想挣脱反击。然而,这年轻男子的指力大得可怖,西蕃人被他捏住喉,如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空有一副肥壮身躯,双臂乱舞,脚踢得面前地上的泥石纷飞,无论他如何反抗,皆是无法挣脱那一只手的锁喉。

接着,反应过来的陈绍带着手下迅速欺身而上,一左一右,将西蕃人的双臂牢牢地箍住,不容他再反抗。

裴萧元看着对面这西蕃人那一张仿佛渐渐膨胀起来的脸,手指的力,越来越重。伴着一阵含糊的格格声,西蕃人的舌骨断裂了,眼睛和鼻孔里,有血丝开始渗出,那是血管爆裂的迹象。他的手指依旧没有松。渐渐地,西蕃人的反抗变得无力,最后,他失去了动弹的能力,脑袋无力地垂向肩膀一侧,然而,裴萧元依旧没有松指,直到西蕃人在他的手中完全地停止了挣扎,身上散出一股体内秽物泄出的热烘烘的臭味,他方慢慢收手,随手一掼,陈绍和另人跟着撒手,西蕃人那高大而壮硕的身躯便如同一只松软的巨大的面袋,无声无息地瘫在了野地之上,一动不动。

至此,他面上的那一抹狠厉之色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表情的冷漠。

“把他几个同伙一道杀了,挖个深坑,全部就地埋了。”他说道。

陈绍应是,略一迟疑,又低声问道:“邸店怎么办?密室里有赃物。人回不去,坊正若是察觉了上报,万一查出此人身份,怀疑到咱们头上。”

“密室里的细软你们分了,趁今夜放一把火,把邸店烧了。”

裴萧元吩咐完,不再停留,转身,独自迈步离去。

这个宵禁解除的夜晚,东西两市里通宵亮灯,游人如织。

在长安西北开远门旁的角落里,一家邸店或因节日用火不慎起火,院中七八间屋悉数烧光,火势方渐渐转小。

在慈恩寺,裴家那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法事,随着裴家子下半夜的归来,临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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