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209)

作者:俞夙汐 阅读记录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过去许久,那人才垂眸苦自一笑:“世间的悲欢离合,天伦不聚,多因身不由己,而此中,多少是朕之过?”

李琦闻之自为诧异,一时,也不知该接言否。

那人回眸:“南宫霁入京十载,你也以为,他如今,是当归了么?”

但闻此,李琦心内倏忽无比清明,即刻恭身揖下:“陛下若问的是蜀中世子,则琦断不敢置喙,然若陛下所问,是琦之表弟南宫明初,则琦以为,他当下心智,已然陷于混沌,萎靡之态,可谓不堪,因而留在京中,实非上策!还恐这般下去,大祸将临矣!而若回去蜀中,远离京中是非,假以时日,当有所反省,到时回忖此间所为,想必惭愧,而于陛下之宽宏,也当心生感激。”

静默。。。

只惟风拂柳枝的沙沙声还在夜色里回荡。水上,乍一道飞影略过,是为夜色所迷失的雀鸟!却不知今夜,还能否寻到归路。。。

晏隆元年九月,蜀王世子南宫霁因疾辞归,得许。

初入九月,入夜倏忽显早,不过酉时,城中已华灯初上。

避开喧嚣,城南那处清寂的宅中,有人已摆酒中庭。

约定的时辰已过,却不见那人身影,廊下之人不禁一声轻叹:白日里命人去传信时,便听闻他已外出,却不知所向何处,想来是与故交话别去了。

故交?越凌不禁自嘲一哂,临别前日,他不曾想起要入宫道一声别,却心念甚么“故交”!思来此刻,尚不知停留在哪处温柔乡中流连忘返。今夜,欲与他坐下静一话别,恐还难以遂愿。

惘然抬头,但见满天星斗。九月初二,又逢他生辰!想去年此时,尚在去往洛阳的路上,却不想,区区一年之后,自己与他,已将成陌路。

霁,你可记得,当日你曾应我,待到花好时,再伴我往洛阳赏春。孰料今时今日,花未赏成,你我十年之情却已将消散尽!再说重聚,此生却还可待?

月落星稀,夜色已深,门外终是传来久盼的动静。回首,却是失望:来人的脸上已写明了无奈,到此时,那人虽终回府,却已然酩酊,今夜,当是不能来见。虽在意料中,却难免不甘:他果真,是临行也不愿再与自己好生相对一回么?

人未至,然宴已设,践行之夜,无非一醉消愁而已,他既不至,便不妨独酌罢。

这一夜,酩酊之中,一晃而去。

晨曦初起时,一辆青盖马车由城内缓缓驶出,载着那宿醉尚未清醒之人,启程向那遥远的蜀地归去。

车前坐着的,是张令其。跟随十载,分别在即,自然还须送旧主一程。思来郎君这一去,相见恐是无期,便难忍嗟叹。只是南宫霁的心境,与这送行之人,却是大相径庭:自方才出府门起,他便未曾回过头,甚连一声感叹都未发出过!看来这十载于他,诚是无足留恋。

行至城门,进出如潮涌的人群中忽而闪现一张熟悉的人面,盈笑向此,看去已恭候有时。

令其向内轻唤了声,车帘撩开,车中人依旧面带慵意。

送行之人已来到车前,轻一福身:“郎君昨夜离去匆忙,却将此物遗忘了,知郎君一早便要出城,奴家自城门开启时就恭候此处,幸才未曾错失。”言间,已将一锦帕裹着之物呈上。

南宫霁一面伸手接过,一面笑道:“甚底金贵之物,有劳念奴亲送至此?”言间已然打开帕子,内中赫然是那块玉鱼佩!

谢念奴回以一笑:“御赐之物,可不金贵?奴家尚不敢假以他人之手送还。只是郎君昨夜说起此本为一对,不知是奴家笨拙,还是郎君本就只遗忘了这一枚,昨夜奴家与使女们在家中翻找了许久,却终未寻得那另一枚。”

南宫霁闻言,垂眸微出神。半晌,才将玉佩缓缓收入囊中。抬头时,笑意浸染,已淹没了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酒后之言,不必当真!此物本寻常,且只此一枚,念奴不必再为此费心!”

再为话别,到底女子易动情,潸然道:“郎君此去,果真不回了么?”

南宫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见她果真泪下,心中不禁一痛,出手轻替她拭去面上滚落的泪珠,强颜笑道:“纵然我一去不回,也未必相见无期。若有朝一日你厌烦了这京中生活,不妨入蜀寻我,我必然遵守当日之诺,不至薄待你。”

念奴垂眸颔首。

泪眼朦胧中,二人执手相对,惜别之情,着实令人动容。

日渐高,马车终于驶出城门去。眼前大道开阔,前途当是顺遂。

车中人撩帘,最后回望了一眼晨曦中的汴梁,闭目一叹,百感交集:十载汴梁行,留得一身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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