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115)

神域听了这番话,心下便都明白了,没有再问什么,从那臭气熏天的牢房里退了出来。

屠骥在一旁跟随着,亦步亦趋地问:“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这老匹夫?是狠狠用刑,还是干脆要了他的命?”

神域道:“你与徐家兄弟说,他们要想活命,他们的父亲就得死。将他们父子三人关在一间牢房,让他们看着办就是了。”

屠骥心下一哆嗦,惶然抬起眼来。

神域见他愕然,轻牵了下唇角,“怎么?办不到吗?”

“不不不……”屠骥忙摆手,“徐珺这老匹夫假仁假义一辈子,最后让他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那才是最大的报应。不过……事后徐家两兄弟当真要放了吗?只怕会有后患。”

神域扫了他一眼,“弑父之人,焉能存活于天地间。就算你我答应,老天爷也不答应。”

他说完,负着手从门上出去了,屠骥忙拱手相送。待转回身,见主簿还在那里细琢磨,屠骥拿肘弯杵了他一下,“别愣着了,干活吧!”

主簿忙道是,照着吩咐将徐家父子三人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那夜,听见里面传出呜呜地,兽一样的嚎哭,他背靠着冰冷的砖墙仰天看,天上圆月当空,满世界白惨惨。

有时候想,父子君臣到底是什么,是不危急性命时,假大空的愿景,一旦铡刀贴在了咽喉上,便什么大义都忘了。徐家父子一定在想,一条命换两条命,买卖不亏吧!

***

徐珺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校事府对人犯严加拷问,得到的结果是徐家兄弟担心父亲牵连自己,因此合力将他勒毙。如此不忠不孝的人,留着也没用,没过两日,那两兄弟就上了望乡台,追赶他们的父亲去了。

南弦是在宫里听说这个消息的,圣上的病症要慢慢医治,针灸之外又研制了一种膏药,拔毒最好。皇后来探望,他们闲谈那些事的时候,并不避讳南弦也在场。到最后无非笑着吩咐她一声,“听见的话,千万不可外传”,南弦忙应承。但哪里需要她外传,外面早就已经沸沸扬扬了。

她对朝中那些局势,一向不太感兴趣,整日忙于自己的事,也忙于迎接又一年的腊八。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是她行医最忙的时候,很多人急着调理身体,想安心过个好年,便找她诊脉,开膏方。有时候从宫里出来,半路上就被人截下了,好说歹说一定要去家中看诊。逢着客气的,留了茶点还要留晚饭,她好不容易推辞掉,才能趁着华灯初上的时候抽身出来。

这天是廷尉夫人有请,去了东长干一趟。那东长干是贵胄聚集的所在,遍地都是王侯将相的宅邸。南弦从廷尉府出来,穿过小径往直道上去,马车刚出小巷,就听见鹅儿说:“小冯翊王怎么在这里?”

南弦打帘朝外张望,原来这里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府邸,门前老大两只石狮子,高高悬挂的四只牛皮灯笼,将檐下照得雪亮。

再仔细看,看见一个娇小的女郎,长得圆脸粉腮,可爱如瓷娃娃一样,缠着神域说:“阿舅,明日是腊八了,边淮列肆有花灯,归善寺的僧人还舍腊八粥呢,你与我一起出门逛逛,好不好?”

神域以前在南弦面前一副乖顺模样,但在面对这小女郎时,换了种连哄带骗的温柔的声气,“腊八朝中不休沐,临近年尾了,度支署还有很多账目要清理,我实在抽不出空来。这样,我明日让人给你送几盏花灯,是城中精妙坊老师傅的手艺,仙娥还会眨眼睛,好不好?”

南弦明白了,那小女郎应当就是燕家的姑娘,听了他的话,一副失望的表情,但也不痴缠,自己退让了一步,“那今年年三十,你与我们一起过吧!我都和大母说好了,阿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和我们在一起,一家人才团圆。”

神域说好,“到时候再说。”

燕呢喃不答应,“今日就说准了,不能反悔。”

他们唧唧哝哝说着体己话,南弦放下了窗上的垂帘,吩咐鹅儿,“咱们远远的,挨着边走。”

鹅儿说为什么,“不去与小冯翊王打个招呼吗?”

南弦道:“你这么没眼色,回头罚你去厨房挑绿豆。”

鹅儿委屈地“哦”了声,蹑手蹑脚敲击车辕,挨着直道边沿,悄悄绕了过去。

第40章 我若娶你,你愿意吗?

但要说笨, 鹅儿是真笨,因为天黑看不清,一个轱辘居然陷进了道旁排水的小沟渠里。

顶马一声嘶鸣, 车舆也歪过来, 这下子要神不知鬼不觉是不行了, 反而弄出了好大的动静,鹅儿拽不住马缰,一下子翻进了沟渠里。

门前出了事故,正说话的两个人吃了一惊, 呢喃忙喊起来:“快来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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