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74)

是啊,不能为养父伸冤,但能借着亡父的名头,打得王朝渊再无翻身之日。这是养父拿命换来的机会,他就是忍得肝肠寸断,也要铲除这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宰执们自然是全力站在先冯翊王这边的,正苦于无法令圣上改变心意,突然这么好的时机送上门来,一定不能错过。

于是尚书省前的金鼓被敲响了,鼓声阵阵,响彻整个显阳宫。原本上朝只在晨间,但金鼓一响,不论何时,君王都得放下手上事务即刻视朝,这是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

朝堂成了公堂,人证被带上来,三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匍匐在地,声泪俱下,“我等只是寻常百姓,在乡野间本分度日。七日前,校事府将我等从湖州押至上京,逼我们统一口径,说阖家都知道先冯翊王托孤,阖家都将小冯翊王奉若上宾。我等虽是草民,但辨是非,知廉耻,不从,那些衙役就捶打我们,打得我们皮开肉绽,筋骨尽断,有伤为证,请陛下明断。”

一时朝堂上哭声震天,那高擎的手指粗壮看不出本来面目,御座上的帝王不由蹙眉,沉声责问:“校事府的人呢?是谁容许动用这等酷刑的?”

朝堂外的王朝渊汗如雨下,听见圣上传召,立时垂手迈进了殿门。

没有给他辩白的机会,温迎向上道:“当年的祸首写下了认罪书,已经送予陛下过目了,事情经过一清二楚,那么先冯翊王议罪一事,应当有个了结了。”说罢转头望徐珺,“徐老,你误解了先冯翊王二十年,如今水落石出,可觉得羞愧啊?”

徐珺却站得笔直,大声道:“唐隋是先冯翊王门客,二十年前能临危受命,二十年后亦能舍身成仁。一张认罪文书,死无对证,同平章事若是称此为水落石出,未免儿戏了。”

一旁的枢密使早就看不惯徐珺的做派,抱着笏板道:“一条人命是儿戏,认罪文书是儿戏,徐老妄加揣测一意孤行,就不是儿戏了?你既然言之凿凿,那么当年先冯翊王托孤,你可是亲眼所见?有什么凭证一口咬定,是先冯翊王偷藏了血脉?若果当真有理有据,就不会把唐家人抓到建康,打得伤痕累累了。臣实在是不明白,先冯翊王分明是先帝手足,徐老却执意要将他论罪,难道是先冯翊王哪里得罪过你,让你耿耿于怀,伺机报私怨吗?”

徐珺被他一番诘责,气得面红耳赤,“臣是三朝元老,一心为睦宗、为肃宗,也为陛下,与先冯翊王能有什么私怨?”

这里正吵得不可开交,殿外有人披发跣足迈了进来。

卸下冠服,一身素白的神域入殿,深深伏拜了下去,“臣羞愧,无颜立于朝堂之上。臣先君受人蒙蔽,抱屈枉死,如今又因校事府构陷,名节堕于深渊,臣身为人子,大不孝。臣养父,诓骗臣二十年,臣认贼作父从未对其有过半分怀疑,愧对先君,愧对先慈,万死不能赎其罪。臣祈陛下,将臣的王爵革除,贬为庶民。臣发愿为先君守墓,终身不再踏足建康一步,请陛下应允。”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不光宰执们无措,连圣上都有些难以招架。

为什么要让他认祖归宗,说到底就是为了延续神氏的香火。现在出了这一连串的事,他自请守陵,那就是终身不娶,也别指望有什么后代来过继给圣上了。

神家的帝位本来就与他无关,谁爱当皇帝谁当,事到临头,最看不开的是圣上。

当初睦宗挑选嗣子,先帝与广平王也曾明争暗斗,但凡有一点办法,他绝不愿意从中都侯的儿子里挑选太子。这种心态属实很矛盾,既有所求,又处处嫉妒防备。打压先冯翊王,使先帝基业万年一统,曾经是圣上的私心与小九九。

现在却不成了,神域扼住了希望的脖颈,来与他谈条件……好在死去的唐隋给了一个现成的台阶下,圣上也只有顺势而为,给他交代了。

“先冯翊王本无罪,是校事府颠倒黑白,构陷皇亲。”圣上雷霆震怒,拍了御案下令,“将王朝渊下狱,发由小冯翊王处置,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唐隋,二十年前作下恶事,以至先冯翊王愤懑而终,虽身死不能赦免。责令鞭二十,尸骨不得归葬祖坟,就算是给先冯翊王迟来的昭雪吧,但愿以此,告慰皇叔在天之灵。”

第28章 大快人心。

圣上是懂得杀人诛心的, 鞭尸,不入祖坟,明着是给先冯翊王伸冤, 实则是往神域心头插刀。只要他这时为唐隋求情, 那他就是真的不忠不孝, 唐隋的死可以引发多种推测,那张认罪文书出自谁手说不准,这个当口,事件中最重要的人证死无对证, 是不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也只有他神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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