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115)
仵作不语, 似不满危怀风的质疑,脸上颇有愠色。仰曼莎用镊子夹起瓷皿里的一条黢黑什物:“这是蛊虫,苗人所有。”
危怀风目光在那上面短暂停留一瞬, 移开:“就不能是苗人给南越人下的蛊?”
仰曼莎轻笑,放下镊子:“倒也是有这种可能。不过, 既然是苗人下的蛊,那背后的主使多半便不会是南越人了。”
危怀风点头:“所以你想说,此次密谋刺杀你的,是夜郎苗人?”
仰曼莎不置可否, 示意那名仵作先离开,待囚室里仅剩下她与危怀风二人后, 她忽然岔开话题:“你从小在大邺长大,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络过国相,为何这次会突然回来认亲?”
危怀风靠着墙壁,不答反问:“审我?”
他语调微扬,剑眉也往上一耸,俊脸在火光映照里多了一种桀骜的意气。仰曼莎看着,有一片刻的失神,笑一笑才道:“好奇而已,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不过,你若是不回答我,那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是不会回答的。”
危怀风眼底的笑意一凝,目光攫着眼前这英姿勃勃的少女,倏然明白她扣下自己的真正用意了,扯唇笑开:“原来不是要谢恩公,而是做交易啊。”
仰曼莎微微仰脸:“你应该会满意这门交易。”
危怀风沉默。诚然,他答应留下来并非是要大发慈悲帮忙查案,而是想调查一下山谷里的禁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仰曼莎是夜郎王室中人,今日又打算奔入禁地里躲避刺杀,对那里的了解必然比其他人多,与其交易,的确是当下不错的选择。
略一思忖后,危怀风开门见山:“禁地里有什么?”
“我先问的你。”
“大邺内乱,我跟着造了反,可惜功亏一篑,反被追杀,我敌不过,跑来舅舅这里避避风头。”
仰曼莎目光审度,暂时选择相信,回答道:“禁地里养着蛊王。”
“什么叫蛊王?”
“徐家兄妹究竟是什么人?”
危怀风眯眼,心知这女人是打算对他的来意刨根问底了,半真半假道:“徐玉是我造反时的军师,徐雪是我的心上人。”
“苗家人擅养蛊虫,各类蛊毒五花八门,数不胜数。聚百类蛊虫于一皿当中,任由其相互噬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是蛊王。蛊王聚百蛊之毒,乃是夜郎最厉害的蛊虫,中蛊则亡,无药可救。”仰曼莎耐心解释完,话锋一转,“你的心上人喜欢你吗?”
“不算很喜欢。”危怀风反应很快,笑出一分痞气,“怎么,你对这个都感兴趣?”
“随口问问。”
“那到我问了。”危怀风言归正传,“禁地里既然养着蛊王,你今日为何还要往那儿跑,你不怕‘中蛊则亡’?”
“因为我不是一般人,蛊王伤不了我。”
“为何?”
“秘密。”
“你进去过?”
“对。”
“进去做什么?”
“找人。”
“禁地里住着人?”
“你的问题太多了。”
危怀风静了静,谦和一笑:“到你了。”
仰曼莎的眼睛在火光里焕发着锐亮的光芒,也是琥珀一样的颜色:“你来夜郎,只是为了寻求庇护?”
“对。”
“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那要看我的舅舅愿意待见我多久。”
“你母亲当年嫁给你父亲,是触犯了族规的,国相为人公正,严以律己,恐怕不会认你。”
“不至于吧,不是说我娘救过国主陛下一命?就算舅舅大公无私,执意要撵我走,国主陛下也该给我三分薄面才对。”
仰曼莎遗憾地道:“姑姑现在不在王都里,宫内事务都由国相一人做主,只要他不愿认你,随时可以把你逐出王都。”
“你的意思是,我这舅舅并不可靠,我多半寻不了他的庇护?”
“是。”
危怀风顺着她的话头走:“那我该寻求谁的庇护,才会比较可靠呢?”
仰曼莎凝视危怀风,发现自己越来越满意他了,他很聪明,脾气有锋芒,但关键时刻又懂得收敛。譬如现在,一点即通,既让人省事,又给人体面。这样的人,真是从外到内都挑不出毛病。哦,除了已有心上人外。
仰曼莎坦然一笑:“只要你答应帮我查案,助我揪出行刺一事的幕后主使,我自然能保你平安。”
“不止我。”危怀风强调,“还有与我同行的所有人。”
仰曼莎笑里多了一点涩意:“可以。”
危怀风点头,很是爽快:“成交。”
说着,他似不想再多留,往外走,走两步后又想起什么,手往怀里一揣,扔来一样银光微闪的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