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241)
那一年,那个背影十五岁。
今日,他二十五岁。
那一年,那个背影为心中之义而跪,为将士而跪。
今日,他为心中之愧而跪,为苍生而跪。
王玠磕完头,从雪地里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岑雪看见他额头上的血迹。擦肩而过时,他收住脚步,开口道:“三年?”
危怀风微怔,旋即道:“对。”
“不兴不义之师。”
“可以。”
“不取不正之财。”
“可以。”
“不杀无罪之人。”
“可以。”
王玠眼神坚毅,从危怀风身旁走过:“你危家要的公道,我王玠还你。”
第89章 还城 (一)
危怀风接回王玠的消息一经传开, 众人沸腾。
顾文安在官署里忙着批阅军报,听得消息,兴奋得差点把手拍断, 便想要尽快见王玠一面, 却被告知危怀风一行刚从极凶险的境遇里回来, 眼下元气大伤, 正要休养。
扈从传话不假, 回房里后, 危怀风第一时间给樊云兴回了封信, 接着便想闷头睡上一天一夜,结果硬被角天攥着衣袖拉起来,要他先洗一洗脸。
危怀风不看不知道,一看铜镜, 被里面那张锅底一样的脸吓得困意去了一半,想起回来的路上是顶着这样一张脸与岑雪同乘的,臊得磨牙。
“金鳞也真是, 少爷你脏成这样,也不知道打盆水来给你洗一洗,这让岑姑娘看着, 不是有损少爷的风姿嘛?”角天哪壶不开提哪壶,伺候着危怀风擦完脸后, 又道,“少爷,这两日,你那儿的进展如何?”
老实说, 角天心里无多大格局,这一问, 问的绝对不是关于王玠的大事,而是危怀风那一招“欲擒故纵”奏效没有。
危怀风腮微动,想起岑雪,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那次“霸王硬上弓”失败以后,他是痛定思痛,决定改成用“欲擒故纵”来博一博了,这次让岑雪陪着一块去劝说王玠,也是存了一半这样的私心。
王玠是怎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拥护,该不该取代那两人,成为终结这乱世的明君,他相信岑雪会有自己的判断。如果最后他们不谋而合,那便是皆大欢喜,从此,她顾虑的,他会为她解决;她背负的,他会替她分担。
当然,若是她执意坚持岑家的立场,他也会尊重。只不过,那于他而言,必然是个极痛心的结果了。
念及此,危怀风试图寻找出一些事态向着“不谋而合”发展的线索,发现回想了一大通,痕迹并不明显。
角天看他半晌不吱声,心领神会,从一旁取来两封信,进言道:“少爷,要是您那招不够奏效,我这儿还有一个制胜法宝。这是从夜郎寄来的信,昨儿刚到的,一封是夫人写的,另一封,你猜是出自何人?”
危怀风瞥向那两封信,听得“夜郎”,眉心已蹙,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
“这一封,乃是王女殿下写给您的!”角天兀自开口,声音高亢,殊不知,一人走在门外,正欲进来,听见这一句后,刹住脚步。
危怀风瞥那信一眼,兴致更无,让角天滚出去。角天念叨:“这是王女殿下头一回主动写信来,少爷真不看一眼?万一可以用来……”
危怀风嫌聒噪得很,按着角天的脸往外一推,角天踉跄两步,看见屋外的岑雪,脸色一变。
“岑姑娘!”
岑雪提着药箱站在门外,本来打算走了,被喊住后,局促一笑:“怀风哥哥好像受伤了,我送些伤药过来,劳烦你帮忙给他看一看。”
角天心知差点闯祸,力挽狂澜:“不不不,我笨手笨脚,帮不得这种忙的,恳请姑娘大发慈悲,进屋给我家少爷看一看吧!”
岑雪被他弄得进退维谷,角天赶紧从她手里抢过药箱,放进屋里,接着一溜烟出来,从她眼皮底下“嗖”一声消失。
岑雪无奈,往屋里看,对上危怀风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安静坚定,乍一看,竟有几分期许。
岑雪走进来,看见盆架上的水。危怀风解释:“刚洗完脸。”说着,眼神微动,脸凑过来,“干净没?”
岑雪抬目,他凑来的脸近在咫尺,不再是先前的锅底色,熟悉的肤色焕发容光,鼻梁上落着一抹冬阳,映在颊腮,照出纤细绒毛。
岑雪闪开视线:“嗯,干净了。”
危怀风眼往后瞄,在她薄红的耳根上停顿一瞬,颇满意地离开,退回桌前坐下。桌上放着角天抢进来的药箱,以及被他搁置的那两封从夜郎寄来的信,岑雪一眼便看见了,想起进来时听见的那句话,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