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423)
可惜,元晟十九年,襄王罹难,朝堂里因危廷一案动荡不休。杜知涯大病了一场,病愈以后,便以年高致仕,不再过问朝事。
那期间,九殿下性情大变,屡次触犯宫禁,没多久,便被先帝贬为庶人,驱逐出京,辗转数年,至今日方回。
众人听完梁平的恫吓,心头惴惴。严峪、王玠色变,危怀风瞪着梁平,眼底恨意涌动。
“九殿下,师恩如海,衔草难报。杜老的一条性命,都不足以让您低下头颅,与陛下见一面吗?”梁平语气不耐,刀尖贴紧杜知涯咽喉。
杜知涯枯瘦的身躯往一侧倾,差点摔倒,他眼皮垂着,并不朝前方看。梁平便用刀去挑他下颔,迫使他抬头:“杜老,您也好生看看,昔日爱徒今日兴兵夺位,要置您与同僚的性命于不顾,踩着你们的尸首登上皇位,这便是你呕心沥血教养出来的九殿下吗?”
王玠拧眉。
严峪低声提醒:“殿下,梁平是在诱导杜老向您求情,莫要上当。”
却见杜知涯闭上眼睛,满面漠然。梁平呵斥:“杜知涯,说话!”
杜知涯不屑开口,瘦削的腮帮微微颤动,梁平猛有所觉,掐开其嘴,但见里头渗着血,这老头竟然妄想咬舌自尽!
“来人,拿下!”严峪伺机厉喝。
“谁敢?!”梁平一刀架在杜知涯脖颈上,众金吾卫跟着押牢人质,刀尖贴在众人咽喉上,一触即发。
危怀风眼底猩红。
杜知涯被梁平掐着腮帮,嘴唇半开,唾沫混着血液往下淌:“天下……早无九殿下,只有庶人王玠。不孝逆子、无德叛贼……老夫……不屑与其徒费口舌!”
梁平本意是让他向王玠求情,谁知这厮开口,故意贬损,其心可诛!
“杜老可真是用心良苦!想用这一招说硬九殿下的心,好叫他不再想要救你?呵,可惜,九殿下何等聪明,你为不成为他的拖累,都能咬舌自尽,他又岂能看不穿您的苦肉计?!”梁平怒视王玠,“九殿下,最后问您一次——奉天殿,你究竟进是不进?!”
王玠神态冷峻,严风呼啸,刮在颊侧,吹得狐裘鼓荡,寒意砭骨。他道:“放人,我进殿。”
梁平眼睛骤亮!
被押在丹墀前的一众朝臣震动,有人疾声呼喊:“殿下,不必顾虑我等,莫要轻信小人!烦请下令围剿奉天殿,诛杀暴君!”
“殿下大恩,我等没齿不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恳请殿下即刻诛贼,不要进殿!”
“……”
奉天殿外,人心沸腾。梁平求之不得。王玠果然与传言里不假,甚是看重德名,要想铲除这类伪君子,必以攻心为先。
“陛下在大殿里恭候多时,关于国祚,有诸多要事相商。待殿下出来以后,梁某自当放人。”
王玠不语。
梁平眼神微动:“殿下放心,陛下诚心会谈,绝无阴谋。再说,就算陛下在大殿里藏有伏兵,也难以与两位将军的兵力相提并论。如今整个奉天殿都在两位将军手上,您若是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焉有活路?我们在外面的,又岂能脱身?”
“梁王诡计多端,我必须与殿下同行!”严峪严肃道。
“可以。”梁平爽快答应。
梁平板着脸,侧目看危怀风,接着再看一看金鳞,示意以后,护送王玠走进奉天殿。
※
光睿帝坐在龙椅上,隔着一座殿门,听戏似的,由着外面那些哭嚎、喝叱从耳旁掠过。
“陛下,都准备妥当了,待时机成熟,必能一击而中。”
一名黑衣人走近前来,低声禀告。光睿帝微微点头,摆手让他离开,但见这人黑影似的,往金柱背后一钻,遁迹无形。
不久后,王玠、严峪走进大殿,光睿帝往前看,先认出严峪,接着才认出王玠。昔日一别,将近十年,印象里的桀骜少年一袭狐裘,俊容美髯,举手投足皆是温雅风仪,已然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老九,多年不见,模样有变啊。”光睿帝开口调侃。
王玠抬眼看着他,心气敛着,然话声里难藏杀意:“皇兄心力交瘁,跟以往相比苍老不少,我也快不敢认了。”
光睿帝哂笑:“你这嘴,倒仍是一点不变。”说着,仰起头,“你可还记得这儿是什么地方?”
王玠不应。
“神龙殿。”光睿帝说出这座大殿以前的名字,目光落回来,似笑非笑,“昔日,你为危廷一案连跪七日,恳请父王重新彻查的地方。”